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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凱波,那我們先回去吧,明天再來看她。”阿俐輕輕拉拉她的手。

  她搖搖頭,帶著一絲不容更改的堅決:“我要留下來。”

  “你留下來也於事無補的,不如我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過來。”鄭烈一起勸著。

  半晌,她仍沒有絲毫動靜,只是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

  阿俐和鄭烈相對無語,終於無言地走出了這家醫院。

  夜半,童天傑仍維持了原姿勢不曾改變過,凱波幾次替他送來飲料和食物,他都只是無言地搖搖頭。

  凱波默然地陪著他,不管他需不需要,她都緊緊地靠在他的身邊,不時握著他一直沒有溫度的手。

  “你先回去吧。”他突然開口,聲音十分沙啞。

  “我想陪你。”

  “很晚了,我留著等消息就夠了,你先回去吧。”

  他一直沒有正視她的眼,聲音低沉,克制著什麼似的。

  凱波微微顫抖,心裡好痛——

  “不管怎麼樣,我都必須收回我的承諾,很抱歉——你恨我——罵我——都無所謂,總之我們是不能——不能在一起了。”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有些哽咽,卻有更多的決心。

  她茫然地盯著加護病房的房門,許久許久不發一言。

  “凱波——”

  “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沒什麼好說的,可是你不能阻止我留下來,我要留下來。”

  童天傑抬起眼,背對著他的凱波看起來十分僵硬,語氣是那樣的傷痛和堅決——

  這就是他們的結果嗎?

  他不知道,只是那樣痛楚地盯著她看,心冷冷地糾結著。天琪那一刀,割斷了她自己的血脈,仿佛是在同時也割斷了他和凱波之間的聯繫——

  拉鋸戰無情地持續著。

  天使魚整日以一種傷痛、仇恨和一點點悲哀的眼神望著我。

  它乾脆以絕食來抗議它得不到它想要的,而我努力地對它曉以大義,明知這一切都是徒然,若它不能逃亡成功,我猜它會以一死來完成心願。

  說不出我有多難過。

  為它所做的一切變得那樣多餘——仍不能明白為什麼,這一切已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我只能默默地望著它,希望它至少給個答案,而這是那麼難的一件事嗎?

  過去和它在一起的快樂都已成過往雲煙,怎麼人世是如此多變?

  所有的仇恨和不公都已無法言語,我束手無策地望著它,幾乎是有些害怕地。

  這樣徘徊折磨著,已耗盡彼此的心血。

  我開始考慮放它自由的可能性了。不為了什麼,只是這樣難以忍受見到傷痕累累的它和蒼白憔悴的自己。

  很難相信我居然會為了一尾魚而如此傷神。

  這不是癡傻,這簡直有些變態了。

  可是——

  儘管如此,我還是沒有辦法就這樣移開視線,關掉我的愛戀。

  這叫什麼?

  當我呆望著水族箱,常忍不住罵自己一句——

  這叫自尋死路。

  緩緩地,有什麼東西在拉扯她,跌到深的黑暗去,而她努力地掙扎著想知道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

  這是一場夢嗎?

  身上的痛楚明白地告訴她,這不是夢。可是她是那麼深切地希望這不過是一場夢魘罷了。

  黑暗中,點滴滴落的聲音清晰得令人有些心驚,刺鼻的藥水味刺激著她的神經,使人虛弱得想要尖叫。

  考慮著睜開眼睛的可能性,或許她已經死了也說不定,那麼她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想像著這其中所代表的意義——

  再也不必違背心意地在天空之中飛翔,尋找著永遠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的港灣。

  再也不必為情所苦,只要沉入了那無底的深淵便可以將這一切忘記,心永遠不會再痛了。

  這不過是她在那之前一直想要的嗎?

  有些茫然地驚疑著自己所做的一切,在黑暗與光明之間掙扎著——

  該做的、該說的、該負責的她都已做到了嗎?

  驀然,許多含淚的面孔出現在腦海之中,爸爸、媽媽、親人朋友們,還有童天傑——古凱波——

  萬一她真的死了,他們之間原本可以擁有的一切便會隨風而逝,跟著她一起埋葬在塵土之中,她是不必再受苦了,可是他們呢?

  他們的痛苦卻才開始。

  讓自己所愛的人為了自己而受苦就是她對生命負責的方式嗎?

  生命之中有太多值得活下去的理由,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選擇了最差勁的逃避方式。

  在失落了自己原來的面目多年之後,現在的邵天琪已成為唯一,即使脫下偽裝,還複本來面目,她又會快樂多少?

  她對其他的人並不公平,世界並非她所想的那麼糟的。許多人對她的愛和關懷沒有表現出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此擅於言辭的。

  當時——當她在生與死的邊緣做選擇之時,為什麼不曾想到過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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