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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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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活著已了無生意了不是嗎?這樣苦苦折磨、糾纏著又能改變什麼? 好辛苦,是她讓自己落到今天這個田地,該是無所怨尤的,大可連遺書也一併省略。 她為她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包括了她被珍視的生命—— 這一刀下去,就是這樣了結了自己的一生,是有點惘然的,可是理智已被那無形的手緊緊地握住,了無翻身的機會。 別無選擇了。 猛然一閉眼——她真的已別無選擇。 當他們趕到醫院,急診室燈光亮著,亮得觸目驚心。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他得知天琪自殺的消息時,那樣的驚慌失措,那樣恐懼的眼神。 她更不會忘記,在計程車上,他那冰冷、緊緊扭絞在一起的雙手,和不斷自責的神色。 這是始料未及的。 邵天琪是那樣的灑脫開朗,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會在出國的當天,她自己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 她對他用情竟已如此之深,而到了這種無可自拔的地步了嗎? 凱波蒼白著臉,跟著他走到急診室的門口,邵家的人已等在那裡。 邵天琪的父母驚惶得說不出半句話來,只有天琪的姐姐天鳳看起來還算冷靜:“醫生說發現得太晚,失血過多,現在正在全力搶救,可是他們也沒有把握她能不能救回來。” 童天傑愣愣地瞪著急診室的燈,茫然地不知該說什麼,如果天琪真的就這樣死去,他該怎麼辦? 能背負著這樣的罪過過這一生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從來沒想過她會選擇這種絕路,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拒絕會對她竟有如此之大的殺傷力。 萬一—— “血庫的血不夠。” “她是什麼血型的?” “AB型。” “我是AB型的,把我的血給她吧。”他毫不猶豫地脫下外套卷起袖子。 “我是O型的,可以嗎?”凱波追問著。 醫生看了看他們:“你們是她的家屬嗎?” “是朋友——” “來吧。”不等他們回答,白袍醫生已帶著他們走向急診室的另一邊,開始驗血—— “凱波,你不必——” 她搖搖頭,神色堅決不容更改。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如此堅持,但這似乎是她在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一件事。 這也是她僅能為此時位於生死邊緣的她所做的,就算是她欠她的吧。 抽了將近八百CC的血,童天傑的臉色更青了,看起來有些虛弱,而她還好。 四百CC的血遠不至於使她看起來了無人色。 阿俐歎口氣,一直不曾離開她的身邊。 好半晌,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似的,醫生終於推開門走了出來:“這一天是危險期,如果能熬過明天而沒有意外的話,她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 就這樣懸宕著他們的心,醫生不再多說什麼便已轉身離去,或許早已司空見慣了吧。這樣的情況面對多了,總也會麻痹,總也會失去感情,他們只能無言地默默相對。邵天琪的命對他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在他們的生命之中,卻是無可替代的。 “爸、媽,你們先回去吧,她現在在加護病房裡你們也看不到,我留下來就好了。”邵天鳳輕輕地催趕著她的父母。 邵父邵母啜泣著,長歎著也無奈著。 女兒養大了,許多事都不是他們所能左右的,現在她決定結束她的生命,甚至不曾問問他們心裡做何感想,沒留下半句話,竟要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什麼大道理他們都不懂,卻知道什麼叫心痛。 搖著頭,邵父無言地扶著妻子往外走,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匆匆趕來的年輕人必是天琪桌上照片裡的童天傑,天琪八成是為了他而想不開的。 可是他並不仇視眼前的男人。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世上沒有誰能強迫她自殺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女兒傻,又豈是罵罵他便能了結的。 無奈地,邵父沒有開口說半句話,扶著妻子出醫院的大門,知道再多說什麼也都沒用了。 “我妹妹向來在家裡都不太說話,這次她會這樣我們誰也沒想到。”邵天鳳苦笑著望著急診室的門,半晌才轉回頭來,盯著童天傑:“她跟我提起過你,自殺時手上握著的也是你的照片,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了,可是至少你該給我們邵家一個交代。” “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天琪她……” “不要用那種三流的對白來搪塞我,我要知道真相。” “這不是什麼三流的對白,這是——” “阿俐。”鄭烈拉住她,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阿俐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下去,明知這件事誰也沒有錯,卻仍忍不住要替凱波抱不平。 死了可以一了百了,可是活著的卻必須承擔罪過,眼看著幸福從手邊飛走。 童天傑歎口氣,雙手掩住疲憊的臉:“是我不對,我不該傷害她的,這就是真相,我會負責的。” “你是說我妹妹活著的時候還是死了的時候。”邵天鳳冷笑著:“你不該傷害她,可是你做了,現在才說負責不覺得有點遲嗎?” 他無言地沉默著,直直地盯著加護病房門,不言不語。邵天鳳的冷言冷語斥責,對他來說沒有半絲影響。 現在他唯一想的,是天琪的生死,只要她能活著,他願意承擔所有的壓力與痛苦。 他甚至願意以自己的一生來償還她的一條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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