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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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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不是三年前那個穿著牛仔褲到他的公司來應徵、那個看起來楚楚可憐的小女孩了。 三年之間,她變了,為什麼自己對她的印象會一直停留再三年以前? 現在的古凱波明豔動人,已有了屬於女人的風韻,再也不復當年那怯生生的模樣,而自己卻依然沒有改變。 鏡子裡的男人與女人看起來是那麼的不協調,中間隔著一道看不見的界限,他們是不同的。 驀然之間,他真的明白了。 “怎麼了?” 王大任釋然卻又有些慚愧地一笑:“是我停頓了。” “什麼?”她不解地望著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苦笑著搖搖頭,他是太知足了,一直停留在原地,希望一切就只到那裡,可是世界是不停運轉的。 這三年來,他從來沒有成長過,而她卻一直追逐著理想的腳步在前進,就這樣無形之間,他們的距離由一條小河變成汪洋大海,然後終於變成了兩個世界。 很多時候自甘平凡是件很恐怖的事,尤其當追求的是個不平凡的女人之時。 他是那樣的自甘於平凡,於是終於在不知不覺間失去了也許原本可以屬於他的一切。 “大任?” 他微笑著歎息,終於將視線調了回來:“我該走了。” 凱波迷惑地望著他,不知道他在轉眼間為什麼突然有了那麼大的改變:“你真的沒事嗎?” “真的,我只是明白覺悟得遲些而已,可是還來得及。” 凱波仍是迷惑地,有些好奇地將視線投向剛剛他所注視的地方,好半晌她才明白他的意思—— “大任——” 他只是坦然地微笑點點頭:“我真的該走了。” 她無言地點點頭,目送他走出大廳,有些怔怔地望著整衣鏡,他是真的明白嗎? 遺憾的是,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點。 “凱波。” “可人,怎麼現在才來?”她回過神來,辛可人有些憔悴的笑容看起來令人有些心痛:“怎麼了嗎?” “沒什麼。”她微微苦笑,拉拉自己怎麼也盤不好的頭髮:“弄不好,本來不想來的。” “我們是總招待呢,怎麼可以不來?鐘司從剛剛就一直在找你,還打過電話到你那裡去,你室友說你出門了。” “他找我做什麼?” 凱波微笑著拉起她的手:“我不知道,你何不自己去問他。” 可人咬著下唇,有些猶豫:“我那天才告訴他我做到今天就不做了,辭職信也已經打好了,我剛剛就是先到公司去的。” “離職?”凱波訝異地輕嚷:“為什麼?” “我家裡的人催我結婚,他們連對象都替我找好了,就等我回去。” “天哪,這是什麼時代了,居然還時興這一套。”她拉著她走到角落,認真地盯著她看:“已經這麼多年了,難道你現在要放棄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自己,這是不對的。” 可人苦笑著搖搖頭:“我和你不一樣的,其實我是個很傳統的女人,對事業也沒什麼野心,這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一個美滿的家庭,我一直以為我會很早婚,我的朋友們也都這樣想,可是到現在,我快三十了,幾乎所有的朋友都已經嫁作他人婦。我可以等,可是我的父母不能等,他們就只有我這個女兒,年紀又都大了,我不能再叫他們等下去了。” “可是這是你一生的幸福啊。” “我會幸福的。”她幽幽地回答,視線忍不住飄向大廳中最為閃亮的他身上,黯然地歎口氣:“我爸媽替我找的人是個老實的商家,小有田產,他一定會好好待我的,或許這樣最好,畢竟我是太平凡了,奢求什麼都是勉強的。” “可人。”她只有一徑地搖頭,忍不住有些哽咽:“其實我也不想的,可是這樣下去又有什麼用?他——仍然會有別的女人——仍然看不到我——” “不要對自己那麼沒自信。”凱波拍拍她消瘦的頰:“他看得到你的,只是你們彼此都沒有踏出第一步而已。鐘司太輝煌了,就因為他活得那麼輝煌才更需要你,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吧。” “我——” “凱波,我們要走了。”阿俐走了過來,童天傑和鄭烈跟在她的身旁。 “等一下,我還有點事——” “你去忙你的,別管我了。”可人微微黯然地轉身,正好撞在鐘司的身上。 “可人,我找你好久了——” “哪位是童天傑先生?”侍者提著無線話機走了過來:“有電話喔。” 童天傑接過話筒,四周暫時地平靜下來:“喂,我是——什——” 他震住,什麼都來不及說,臉色已一片鐵青。 奇異的,當“死”的念頭一出現,便怎麼也驅之不去,仿佛就真的唯有死才能解脫似的。 她終究是沒有登上飛機,整夜和死神掙扎著,試圖擺脫他的糾纏,卻是十分失敗,直至清晨,耳畔仍回繞著死神的召喚—— 屋內的燈光依舊陰暗,她怎麼也不願——去拉開窗簾,陽光是見不得的,只能孤獨地躲在角落裡,瞪著這一室陰森發愣。 似乎是真的走到盡頭了。清晨,母親來敲她的門,不記得自己到底回答了什麼,總之是拒絕再走出這個房間,仍和死神不斷地討價還價。 而她是個不懂得殺價的人,無論任何理由,都無法採取堅持要她生命的信念。 她是敗在它的手下了。 顫抖地拿起刀片,坐在梳粧檯前,鏡中仿佛可以看到夜的獰笑—— 多不甘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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