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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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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的女人!別玷污了咱們家門!”猛然一顆雪球從街旁民宅暗掩的窗戶中擲出,狠狠砸在她背上。 伏雲卿兀自沉浸在思緒中,沒能立時躲開,訝異抬頭,淡淡掃視四周;但在第二顆雪球砸出來之前,她身邊的東丘侍衛們早已排成圓陣,圍護著她。 “是誰如此大膽,敢襲擊姑娘!”兩個丫頭帶著幾名士兵沖進民宅押人出來。 “誰派你們來的?” 以為會是什麼刺客伏兵,結果拖出來的,只是兩名行動稱不上敏捷的老軀。“這女人,光天化日下,竟在重華王葬儀上和男人摟摟抱抱,太不知羞恥!” “能受盡東丘王寵愛,必定是用了什麼淫蕩手段,這下賤女人真是丟盡咱們大齊貞節婦女的面子!” “就是!砸她算是客氣了呢。你若真是重華王的侍妾,就該為他殉節才是!”讓人指責歷歷,伏雲卿不免錯愕萬分。難怪方才一路上百姓們看她的目光變得冷淡,和之前她出來街上時截然不同。 她明明是不得已之下沒能即時身殉,卻被說得如此不堪! 留在杭想身邊偷生求全,真是如此罪過?以大齊女子的嚴格規矩來說,她確實是……犯了大忌。 她一向在乎別人眼光,打小便是如此,深怕一道小小流言蜚語會壞了她隱藏的身分。她潔身自好,扮演負責稱職、受人愛戴的皇子,被人如此鄙夷還是生平頭一遭。 那犀利的話語、輕蔑的眼神,不知為何,彷佛千根刺狠銳紮進她心底。 “咱們處罰蕩婦何罪之有?!”聽到老嫗拉開嗓門辯駁,兩旁民宅裡頭也有不少婦女們偷偷探出頭。 “有罪的人是她!” 第三發、第四發雪球又朝她丟了過來,不過礙于士兵在場,都沒直接丟中她,只砸在她想靠近看的前方路面上,表示她們對她的不歡迎,彷佛街道就算只是讓她踏過,都會被弄髒。 “姑娘,這裡別待了,咱們還是早點回城。”丫頭們輕輕扯她衣袖。 “沒關係。”她搖頭輕笑,彷佛不為所動。 “但這樣下去,咱們沒法保證姑娘不受傷害離開。”丫頭們擔心地看著四周,總覺得街上打開窗的房屋愈來愈多。 “沒關係,看夠了,我自然會回去。要是你們怕的話,先走無妨。”因為這是最後一眼了,她想把城裡每個角落都印刻在心上。 她不是毫無用處之人。為了守護這個國家,她已盡心盡力,她無愧於心;但百姓們在乎的不是那些,沒有人看見她的委屈。沒有一個人。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看見“她”……除了……一個不該看到的人。 “可是——姑娘!”丫頭哀嚎,就見一顆雪球神准砸在姑娘額上,本該無害的雪球,卻在姑娘額上砸出了個傷口。 原來雪球中還藏了顆石頭。“當心!姑娘——呀!” 不知是誰先動手的,街道兩旁的窗戶像是在一聲號令之下盡數打開,接二連三的東西拋了出來,往她身上擊去。 六哥,假若連民心也離我遠去之時,我要守護的……究竟……剩下什麼?伏雲卿苦笑,連躲也不想躲,像是失了魂似地站在街上,成為極醒目的目標。 此後,她真的是孑然一身了。 想守護的人,一個個背離她而去;想守護的地方,也不再是她能安心待下之處。她……又該何去何從?天下之大,她竟無一處可容身。 “姑娘!別光發愣啊!”丫頭們忙護住她,想找出一條平安的路回去。 “唯音!”快馬狂奔,黑色駿騎風馳電掣般穿越大街,俊挺青年以絕佳的駕馭能力,讓坐騎穩穩在伏雲卿身前停下,揮手將朱色大氅一翻,替她擋下接二連三襲來的雪球。 “你受傷了?來人!誰再敢對唯音姑娘妄動,一律嚴懲不饒!” 青年厲聲一喝,隨著後方大批兵馬出現,連同不少高位將領來到城東街上。 他眸光凜凜,掃視全場,立刻沒半個人敢再擅自羞辱她,街坊間只余一片寂然。 他平靜說道:“朕是東丘王,自然不受大齊禮教約束。朕欣賞這位姑娘,才許她同進同出。不過,入境自該隨俗,先前朕不知情,如今既然知道,便不允姑娘清譽讓人誣衊。自即刻起,朕宣告天下,立她為妃,此後不許任何人非議!” 愕然抬頭看向他的同時,伏雲卿眸中波光迷蒙,心跳愈烈,再也看不清前方。 就算看不清楚,她也知道是誰為她而來。 他策馬趕來護衛她,還替她挨上幾球,卻沒動輒發怒任意用刑。 她其實早有預感,明白他總會出現。 在她以為山窮水盡孤獨一人之時,在她支撐不住想找個溫暖依靠之時。 他言出必行,卻當眾宣佈要立她為妃,不許別人議論欺負她。 這只是權宜之計……或是……不論何者,此時……她卻想相信他。 她靜靜地,緩緩地,凝睇著他朝她伸來的大手。 其實……她沒那麼在乎的。身上的疼她全都能忍下。因為她沒做錯。 任何人的指責,她也能不放心上。她敢大聲地說,她從沒有使用什麼下流手段勾引過東丘王;她身為大齊皇子的驕傲尊嚴仍在。 可是,她最終仍是低垂下頭,泛起一抹淒絕豔麗的苦笑;而後,將手交付給他。 她知道,她唯一無法申辯的錯事,只有一樁—— 她的心,不聽她使喚……偏偏為他悸動了。 伏雲卿原本希望,當時杭煜說要立她為妃,僅是一時為了阻止私刑的場面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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