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染香群 > 孤獨未必寂寞 >


  怎麼也沒想到生活圈子這樣的狹窄,來來去去都是這個公司的人。這下事情可大了,這位帝釋天……大約是董事長的嫡孫吧。

  「我瞭解,鐘先生。只是一個激烈的玩笑而已。」她彎彎嘴角,卻冷冽的沒有笑意。她提早離開這個繁華的宴會,隔著很遠,還能聽到細細的喧嘩。

  蟬聲細細,豔麗的夏日已西傾。四周的鳳蝶貪戀著傍晚的爽快,翩翩在馬櫻丹上面,這甜甜的香氣,讓她想起罌粟的甜香。眷戀著這種類似罌粟的香氣,鳳蝶癲狂著,卻也只能癲狂著。

  就像是遊女一般。天堂從來不為她們開啟,她們只是貪慕天界容光的裝飾品,那些阿普沙拉斯們。

  注:根據印度神話,阿普沙拉斯屬於低階層的天女,地位和游女(妓女)相當。所以她們只能嫁給半人半獸的樂師,卻無法成為諸神之妻。

  第二話 遍染香群的阿普沙拉斯

  之三

  三十歲生日來了。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站在窗前抽著煙。

  向著街道,這個大樓的抽煙區,總是蒙著煙霧,就像是污穢的臺北天空。她將煙按熄在雪白的細沙礫,生日快樂,她對著自己說。

  回首前塵,宛如夢一場。她有些懷疑這一切都是假的,說不定她翻個身發現年輕的自己還躺在乾淨的床鋪上,母親其實還在,一面開著窗,一面輕喊著,「小豬妹,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她會發出唔唔的賴床聲,「媽媽媽媽,我做了個好長的夢……」

  好長的惡夢,都醒不過來。她將臉埋在掌心,居然沒有淚。

  我失去了哭泣的力量,不知道為什麼。

  疲憊的抹了抹臉,她端坐到計算機前面,開始工作。專心是有好處的,只要用心在現在作的每一件事情上面,她就會忘記外面的一切,很快的,天空會暗下來,該死的一天又會過去。

  直到十點半她才不甘心的停手。守衛來敲過兩次門了,她不下班,他們也不能安心休息。

  讓我忙碌。讓我不要再追悼失去的一切。我不要再想不要再想不要再想……

  「生日快樂。」祥介拿出一大把雪白的荷花,生氣洋溢的出現在她面前。

  「你怎麼……」她愕然。

  安然的笑著,乾淨的面容映照著飛逝如柳絮的月光,「你不知道麼?

  我是帝釋天。」輕輕將她頰邊的頭髮撩起來。

  她閉上眼睛,輕擁住這個孩子,雪荷在他們之間流蕩著香氣。她以為已經枯竭的眼睛,卻有著灼熱的液體泉湧。

  「讓我忘記一切。拜託你……所有的……」忘情的擁吻,雪荷花瓣漂蕩,粉碎間更顯香芬,在她的車子裡忘情著擁吻愛撫,像是這樣激烈的愛憐可以將這世界的一切排拒出去。

  「抱緊我。」她閉緊眼睛,設法緊鎖住淚水,「讓我窒息。幫我把痛苦的一切都忘記。再緊一點,抱緊一點。」這樣才能夠不流淚。

  半褪衣裳的祥介卻停下動作,無邪的眼睛專注的看著她,大拇指輕憐的撫著她柔軟的臉頰。輕輕啄吻著她的臉,像是怕弄碎了她。

  「我在這裡。」

  她委屈的哭了起來,像是母親懷裡曾經的小女孩。不管歲月過去多久,她的心一直惶恐的遺失在母親過世的那一天,她的生日真的就成了母親的受難日。

  「母親是突然過世的。」她的聲音朦朧,烏黑的頭發散在床單,雪白的裸身在他的臂彎。祥介沒有出聲,纖長的手指溫柔的梳過她柔軟的頭髮。

  「我還在學校上課,教務主任突然神情奇怪的叫我把書包收拾好跟父親走。到了醫院,只看到母親覆著白布,僵直的躺著。」這麼多年了,她以為已經遺忘埋葬,卻沒想到有個角落,一直停留在國三,哭泣著不曾跟著歲月長大。

  失去母親——子宮外孕內失血過度死去的——她和父親相依為命。為了恐懼失去父親,有時她會偷溜進父親的房間,探探父親的鼻息,恐懼父親會一去不回。

  父親的確是一去不回——不到半年,父親扭捏的想把她送到國外念書。

  「為什麼?」天真的她大惑不解,好不容易考上了商專,從喪母的傷痛中站起來,要感謝同學老師的溫柔照顧。

  父親勸著勸著,突然發起怒來,怒氣衝衝的摔上門。

  她的心又揪緊了。母親過世時的恐懼無依,又抓緊了她的咽喉,讓她呼吸都困難。

  等懷著身孕的後母,局促不安的站在她面前,她發現,是的,父親的確一去不回了。

  只比她大兩歲的後母,害怕的抓著父親的手,那原本是她和母親的位置。

  拒絕了出國,她搬進學校的宿舍。在淚水中度過了專一的生活。從那天起,她就不曾回家過。

  「家破人亡,你懂嗎?」她笑了起來,那些年把眼淚耗盡了,就像是說別人的事情一般的淡漠,「你大約不懂。尊貴的帝釋天,是不懂我們這些的。」

  「你怎麼知道?」他的聲音溫柔得有鴉片的余溫,「陽光越燦爛,陰影越深重。說不定你知道了以後,覺得我污穢不堪聞問。」

  她定定的看著祥介完美的五官,手指輕滑過優雅的線條,「你是同性戀?不對……你是雙性戀?」她想起祥介叔父異樣緊張的關心,「你和叔父也有一腿?」仰頭想了一下,「不會的,這不要緊,我一樣喜歡你……」

  大約也跟著楞了一下,等聽懂了她的話,祥介大叫一聲,一反少年老成的早熟,「你這個女人~腦子裡裝什麼豆腐渣呀~」他把染香壓在身下,不停的呵她的癢。

  染香懼癢,大叫大笑,氣都喘不過來,兩條雪白的腿拼命的蹬,「不要鬧了!祥介!呵呵呵呵……你再鬧,我就惱了!」

  看著她頰染紅霞,憂鬱讓嬉鬧沖淡得沒有影子,兩個人額頭相抵,祥介閉上眼睛,感受這難得的靜謐。

  「我找到你了。找了好久好久。阿普沙拉斯……」他唇間噙著美麗的微笑,「讓我愛你。」

  染香頰上紅霞更盛,頭往後一仰,承受著少年的激情,「你已經在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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