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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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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頭想了想,她安撫了諸賬房,「大夥兒也知道,這林玦是我救進來的人,說我知情,那真是冤枉了。他的來歷連自己都不明白,何況是林某?看起來他不適合賬房,所以還請諸位多多幫忙了,少了諸位,林某像是少了雙手,哪裡成呢?」 好生安慰了半天,眾人才滿意離去,她讓小廝去喚的林玦,這才滿臉疑惑的進來。 「你沒告訴我你會心算。」麗婉劈頭就是一句。 林玦也滿臉委屈,「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怎麼告訴你?」 「你是在賬房鬧些什麼亂子?」麗婉忍不住歎息,「這些天京裡出大事,一個不留神,竟差點鬧起家變。」 「我哪有鬧什麼亂子?」林玦叫了起來,「我就是要把工作做好而已啊!倉損和路損都太誇張了,這些人真的很過分,倉損和路損都報帳,私下偷偷把錢分了,說是『避險」。我不肯收,他們就嚷了起來……」他突然頓住,表情像是很困擾,遲疑了一會兒,道:「你……林大爺,你不會追查他們吞掉的銀子吧?我並不是要告狀。」 麗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哦?你關心?」 林玦搔了搔頭,「我是不太贊成他們這樣啦!但是,他們都有妻小,若是丟了差事,以後怎麼好?或者你……我是說林大爺,可以查一查,告誡一下,總不能……」 「怎麼不能?」麗婉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我提也不會提的。」 林玦瞪大眼睛,「……這是姑息養奸吧?」 「非也。乃是『水至清則無魚』。」麗婉展了摺扇,掮了揭,「你要好好記住。甯用能吏,不用清官,能吏能貪則貪,不能貪,他也不會動手,但是能吏做事能幹,貪了心裡有愧,當然是盡心戮力;至於清官,心裡一把驕傲,覺得兩袖清風就是人上人了,做事顛三倒四,啥都不行,架子倒是比天大。這種簡單道理,當皇帝的不知道,我們小老百姓就非知道不可。」 這種言論倒是聞所未聞。雖然他一點也想不起自己的過去,卻像是許久前疑惑的一個點,突然被疏通了,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見他發愣,麗婉以為他不懂,又仔細解釋起來,「他們賬房經手的錢財成千累萬,端地是過路財神。若當雇主的自己下去清點銀兩,不但曠日費時,用了人反而給自己添疲累,吃力不討好,何苦來哉?倒不如睜隻眼閉隻眼,倉損路損這是小錢,能貪也是有限的,花這點小錢,卻可以讓他們盡力,何樂而不為?」 「但是,若他們貪得無厭呢?」林玦又有新的疑惑了,「人性本貪,有了一丁點甜頭,就會想要更多的甜頭……」 「你顧慮的沒錯。」麗婉讚賞的點點頭,「果然是我看重的人才。這就是雇主的本領了。為啥皇帝都愛用清官呢?那是皇帝無能,只能消極的用不貪的人去治理,我們小老百姓沒這麼大資本浪費,當然是管事的人越能幹越好。就拿賬房這件事來說好了,我知道他們報了倉損路損,伹我提也不會提的,只是我每天都看帳的呢,當主子的難道是死人?件件都報,于常理不合,眼見是貪得大了。 「這時,我當然會削減路損和倉損的成數,他們也心裡有數,我這是警告,自然會謹慎收斂一點,一樣也是盡心為我做事。不過這只治標,也不治本,所以每逢年過節,我都會依年資調點薪餉。老賬房拿了我的甜頭,也就多少會轄治著新賬房別貪過頭,免得大家都沒得賺,但薪餉也不可調太多,太多就養大他們的胃口了。這就是治人之道,說破了一文不值,但連皇帝都不知道呢!」 林玦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好方法,林大爺,你真是有一套。」 麗婉含笑著,卻細細的觀察他。雖然林玦失了記憶,觀其氣度見識,倒不是尋常人,就算在林家當賬房,言行都和主子平起平坐,可見身分不是讓人管轄的。 他遇難時的衣物,愛姨娘一眼就認出是進貢的。當然宮裡也常拿進貢的布料賞人,但是將上好絲綢拿去裁貼身的單衣,若非皇親,必然國戚,倒是和他的言行舉止搭得上。 這筆買賣,上算。 她露出一抹帶著邪氣的微笑,看得林玦有些發毛,卻移不開目光。他眼前這位少年公子,面如傅粉,唇若塗朱,就算不是在笑,也噙著春風般的怡人和煦;一雙丹鳳眼神采飛揚,卻水靈靈的,勾得人心跳,生為男人,實在是過分好看,也過分單薄了,倒是讓人……我見猶憐。 等他驚覺到自己的心態,不禁漲紅了臉。是怎樣?眼前這個再怎麼俊俏,好歹都是男人,他起這什麼念頭? 兩個人轉著兩樣心思,屋裡一時之間靜悄悄的。 麗婉計議已定,展顏笑得更溫和,對林玦很是客氣,「林兄,真是委屈你了。雖說失了記憶,卻得在我家賣勞力,只是我林家不養閒人,連小弟的三個妾都各有所司,若讓你賦閑,我怕將來難以轄治下人。」 何以突然先倨後恭?林玦心裡敲起警鐘,嘴裡客套著,「不敢不敢,林玦的命是大爺救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哪提得上什麼委屈不委屈?都是份內事、份內事。」 不知道是誰硬逼他簽下賣身契的?他那時清醒不到一個時辰呢!哼,這個死奸商,就是張好看臉皮騙死人而已!剛湧起的異樣心思澆了桶冷水,他瞬間清醒下少。 麗婉見他應對圓融,笑得更開懷。不錯不錯,果然多條臂膀,在他恢復記憶之前,她可要好好壓榨一下。 「林兄真是客謙了。以後就不用去賬房了……」麗婉靈活的眼睛轉了轉,「此後跟著小弟出門如何?小弟還欠個可靠的先生商議,小弟愚魯,這麼大的產業一個人實在打理不來,若得林兄之助,那真是如虎添翼了。」 好樣的,從賬房先生淪落到貼身小廝了!林玦在心裡暗罵不已,偏偏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哪兒話?林大爺恩同再造,救命之恩是永不敢忘的。」林玦心裡面不斷腹誹,臉上還是掛著笑,「慢說是貼身小廝,就算是打掃庭除,驅車趕馬,林玦哪敢說個不字?當然是火裡來水裡去……」 唷,綿裡藏針的諷刺呢!這傢伙恐怕是恨自己施恩望報,刻薄來著。麗婉心裡暗笑,卻也覺得有趣。她天生機敏過人,往往遺憾沒有對手可以較勁,這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林玦,倒是滿肚子彎曲。 有意思。 「小弟豈敢拿林兄當小廝使喚?」麗婉拱了拱手,「林兄如此才氣過人,若非王孫,必為才子,等林兄痊癒回復了記憶,還望不要忘記小弟就是了。若林兄不嫌棄,小弟『林立晚』願與林兄結為八拜之交,你我兄弟有福共享,有難同當,如何?」 林玦愣了一下,細細推測後,不禁在心裡大罵「老狐狸」。這只可惡的笑面虎打什麼主意?結拜當兄弟,這聲大哥一叫,可還好意思跟他拿薪餉?沒了薪餉,那張押了手印的借條是要還到何年何月?這輩子若不恢復記憶,沒人來贖身,豈不是要當林家一輩子的識字長工? 麗婉心裡卻比林玦的思量深三分。把著賣身契,林玦是跑也跑不了,若是一輩子記憶回不來,她多個免費又狡智的識字長工;若是記憶回來了,管他王孫或世家,攀著救命恩人外帶結拜知交的關係,不知道還有多少生意可以做呢!生意人嘛,總是將本求利,最好是一本萬利羅。 兩個人各有心思的笑了起來,只不過林玦的笑苦得多了。 林玦一咬牙,「既然是大爺抬愛,林玦哪敢推辭?只是林玦腦子壞了,忘了自己的來歷姓名年紀,這個排行不好安排……」 「兄弟相稱,排行乃是小事。」麗婉搖搖手,「此後我尊你為兄,大哥叫我一聲『晚弟』就是了,大家也親近些。」 林玦見大勢已去,只好硬著頭皮,道:「如此甚好,以後得拜託晚弟多多照應啥都不記得的愚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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