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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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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劍麟關懷的神情,那道血痕已經幹了,心裡不禁懊悔自己的孟浪。她走過去擰了把手巾,「坐下。」 劍麟順從的坐下來,她專注仔細的幫他擦去血污,從銀瓶裡挑出金創藥敷上。 「……我能信任的人居然一隻手都數不滿。」她輕輕歎了一聲。 木蘭的手長年拉弓射箭,長了許多小繭。這樣纖長有力的手,指腹還是溫軟的。輕輕推勻金創藥,清涼混著刺痛,還有柔軟溫柔的觸感,就像是想到木蘭時的心情。 「有我沒有?」他微笑。 她疲憊的一笑,挨著劍麟坐了下來,雙肩垂下,這時候才覺得她的肩膀還是很纖細。 這纖細的雙肩,擔起一個家國的責任。他站起來,從背後蒙住木蘭的眼睛,「歇一歇。」 這是好久以前就有的習慣。當木蘭的同母兄長,聖德太子過世的時候,慣常男裝的木蘭掉不出眼淚,夜不成寐。之後兩個立為東宮的皇子都離奇死亡,木蘭以長公主的身分被立為東宮祓災,告訴劍麟她不能睡。 「我的眼睛好痛。」那時她幾歲?九歲?十歲?劍麟比她大五歲,打她七歲起就是她的侍讀。輕輕的讓她躺倒在自己膝上,蒙住她的眼睛。「歇一歇。」 他的掌心感覺到溫熱的眼淚,順著指縫緩緩的流出來。 她的苦,他通通都知道。 聖德太子,為什麼你要死得這麼早?聰明睿智,寬和善於識人,生來就有王者之風。他寶愛木蘭,視兄弟姊妹為骨肉至親。在親情淡泊的宮廷中,他像是個光輝燦爛又溫暖洋溢的太陽,和溫和內向的木蘭像是日月對照。 你教木蘭要兄友弟恭,你教木蘭要以家國為己任,你讓木蘭隨你讀書,怕她學得不夠,你還找了我來當她的侍讀。木蘭長大想當你左右手,你也溺愛著隨她慣穿男裝,讓她習武。 你什麼都替她開了個頭,卻在芳華正盛的雙十年華過世,只留下一個沉重傲慢得無知自大的東霖皇家給她,讓她一生都只能扛著這個枷鎖。 你看見了她成了一代中興名將嗎?你看見她案牘勞形憂國憂民,卻換來狼子野心的惡譽?你看見她盡心付出自己的親情,兄弟姊妹無一感念嗎?你看見她救東霖于危傾,目不交睫,換來的只是多次的毒殺和數不清的刺客? 這些你都看到了嗎? 如果你看到了,聖德太子,你會不會懊悔當初教她太多,卻又來不及看她長大? 木蘭的呼吸勻淨起來,想是睡著了。就像她小時候,松了松她的戰甲,將她抱在懷裡。木蘭只是動了動,無比信賴的依在他胸膛繼續熟睡。 即使她長得再高,再聲威赫赫,還是他嬌小的木蘭公主哪。 他仰頭,望著逐漸西沉的明月。 「這是我的小月亮。」聖德太子牽著剛滿七歲的木蘭走過來,「來,叫哥哥,這是皇兄的同學呢。」 「別折煞我了,」劍麟那時還是無憂無慮的少年,「太子殿下,這位是木蘭公主?」 「是。老師接到任令了吧?」聖德太子俊逸的臉龐有著溫暖的笑顏,「委屈你當我這小皇妹的侍讀。木蘭就交給你了。」 言猶在耳,不斷的在他心裡回旋。他擁緊木蘭。 我不能幫你把這家國重擔卸下來……但是,我會在你身邊。生死與共。我答應過聖德太子,現在,我答應自己。 就算小皇帝來搶,我也不給。 *** 「為什麼又急著出京?」石中鈺壓低聲音,「前天才打發了段莫言,你就留在朝中多幫我幾天會死?我還不到三十就長白頭髮了,你也替我想一想!」 宴席之上,木蘭冷淡溫和的笑容沒變,「放心,我記得御醫有烏須藥,染頭髮也成。海寇騷擾的太厲害了,我得去察看軍船打造的進度。」 「派你的侍讀去不成?」石中鈺簡直是哀求了,「一定你也得跟著去?」 「說到船圖海戰,恐怕是少數能贏過劍麟的。」她微微笑,「專心點喝餞別酒。石宰相。」 一聽餞別,石中鈺覺得心頭有點刺刺的,「傳言是真是假?聽說皇上對你有疑,上回太后賜宴趁著發作黃內侍,借機發作你。以前不把皇上當一回事的人全跑來巴結死了……你……」 「不是這樣的。」她淡然的面容空白了一下,「……總之,你趕緊找到那個文武全才的閨秀就是。平民百姓也無所謂……」 「愛卿。」新帝開口,少年的嗓音還沒完全變聲,太后原是江南第一美女,新帝也繼承了母親絕大部份的美貌,英姿秀朗,宛如人中龍鳳。這幾年抽身長高,更顯得玉樹臨風,「木蘭愛卿,此去數月,為海寇擾民,愛卿如此日夜勞憚,朕敬愛卿一杯。祝戰船早日完工,肅清賊寇!」 木蘭躬身謝恩,飲了酒。 石中鈺看看木蘭平靜下的惶恐,又看看少年皇帝眼中的渴慕,她心下恍然,多年為官的面具今天派上用場,終是眼觀鼻鼻觀心,沒露出一點馬腳。 看皇上敬了酒,底下的大臣倒是悚然以驚。原想皇上想當真皇帝,非一腳踹開這個礙事的監國不可,沒想到依舊恩寵有加,皇恩恐怕還更隆,想想這些時日對監國的種種怠慢,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馬上爭先恐後的敬酒,滿口的阿諛奉承。 看著這些大官的醜態,石中鈺輕咳一聲,「啟稟皇上,吉時已至。」帶領眾大臣,「恭祝凰翼將軍武運昌隆!」 皇上硬不聽左右內侍的勸戒,送木蘭到皇城外。 這下毀了。石中鈺還是一派溫文儒雅,與大臣周旋,心裡卻不斷尖叫。萬一皇上要立木蘭為後怎麼辦?!雖然堂兄妹不可成親,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聖帝就娶過自己堂妹! 若是木蘭乖乖當皇后去,事情也算了了。一來,她哪是乖乖坐在皇宮裡等人家害死的角色?悶也悶死她,到時候難道讓皇后帶兵出去打土匪?二來,那個劍麟哪…… 這些年相處,大家都心照不宣,誰也沒說出口。她也很知道這兩個傢伙是怎麼了,只是木蘭現在只會東霖東霖的心心念念,什麼也沒力氣想。劍麟那個死悶葫蘆,也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好吧,若是木蘭不願立後呢?皇上來問她意見的時候呢? 我早晚會被那個女人玩死……她咽了一口口水,還堆了一臉真誠的假笑對著朝中眾大臣,心底叫苦不已。 *** 這麼匆匆出京,是為了什麼? 她回望越來越遙遠的麗京,她承認,的確松了一口氣。新帝每回見面,暗示就越明顯,今天在宴席上,還喊她「愛卿」。 那個孤獨的小男孩長大了,本來應該覺得高興……但是長大起來的少年皇帝卻愛上她,這不是好消息。 答應他和拒絕他都是兩難。答應的話,違背自己心意,卻不知道新帝會怎麼想。拒絕呢?若他重色輕社稷,會使出什麼手段來?這孩子心思細密,進宮多年漸漸變得深沉善計謀,她不敢深想。 「你一直在歎氣。」劍麟和她並轡而行,「因為皇上?」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她悶悶的策馬,希望狂奔能夠讓心情好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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