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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劍麟!你在做什麼?」木蘭大喝。

  「我在做什麼?」他已經聽聞了線報,氣憤難當,「我不准你去東霖!只要有新帝,你想也別想!」

  「為什麼?」她正煩躁,不禁動火,「我身為東霖皇室……」

  「你早就不是東霖皇家公主了!」他一把拽住木蘭的手臂,逼她到窗口,「你看清楚!這些效忠你的士兵,是東霖對他們不義,他們捨生忘死來歸你的!你真忍心要他們為了東霖沒命?這就是你的忠心你給他們的報償?!」

  木蘭沒有掙扎,語氣冷冷的,「那麼,只要沒有新帝,他們就可以與我去解東霖之危了?這又是為了什麼?」

  劍麟一時語塞,他望定木蘭,眼中出現恨意,「這麼多年了……你當真對他舊情難忘?」

  結痂的傷口,又無情的被撕開來。木蘭只覺得自己的心冰冷了。「你從來就只記得這事。」

  「是,我永遠忘不了!」他心痛又氣憤,「若是我與表妹有染,你准我千里去救她?」

  「我會。」木蘭輕輕掙開他的手,「人命關天,為什麼不救?」

  「我沒有你的好肚量!」劍麟揚高聲音,「畢竟你也不曾遇過我這樣的事情……」

  「你敢說在我之前,從來不曾抱過其它女人?」木蘭厲聲。

  「即使有,我也不當她們一回事!」

  沉默良久,木蘭的聲音非常疲倦,「……幾年夫妻,你還是有疑於我,從未釋懷。你為何容得下李松濤,容不下東霖璿?」

  「……李松濤不敢加一指於你身,他雖是土匪,到底敬你如天人!」劍麟眼眶紅了,「……我卻知……卻知你對新帝的心意!」

  木蘭扶額,「……你什麼都不知道。」她轉頭吩咐侍女,「找出我的戰甲軍裝和兵刀。」

  「你不要忘了,」劍麟大怒,「凰翼水師打的是你的旗號,統帥卻是我!我不會給你一兵一卒的!」

  「我沒打算動用凰翼水師。」木蘭冷靜的穿戰服軍甲,「凰島初定,西島對這兒虎視許久,趁此用兵,他們大約也會試著攻下凰島。自保都不足了,怎麼有辦法顧到東霖,我並不打算犧牲子弟兵的生命。」她靜靜的眼睛像是蒙層冰,「這次與西島決戰當用陸師,我準備潛回東霖。」

  狂怒嫉妒蒙蔽了劍麟的眼睛與心,「你若去了東霖,就永遠別回來了!」

  不啻焦雷在首,木蘭從訝異到不信,又轉心傷巨慟,「有疑若此,夫複何言?!」她憤而解髻,金步搖落在地上,扯斷珠煉,金刀斷發,扔向劍麟。

  「你我夫妻情份,正如此發,恩斷義絕!」她壓抑不住全身的顫抖,轉身大步而去。

  劍麟愣愣的坐下來,卻沒有去追她。望著蜿蜒在地的長髮。

  「統帥……」士兵慌張的進來稟報,「公主要隻身往東霖……」

  「讓她走!」劍麟遷怒,「她愛滾哪就滾哪!」

  轟走了士兵,他足足從中午坐到天黑,又壞脾氣的不准任何人點燈。

  但他無法制止月亮,在雪霽的時刻,月色映雪色,內外通明。

  他的心也漸漸清明,我做了什麼?我將愛之逾命的木蘭,驅離我的身邊?

  他跪下來將斷發撿起,握著柔軟卻失去溫度的頭髮,他的心一陣陣的發冷,巨痛。

  輕輕的腳步聲踅進來,他盼望的倏然起身,看見是李承序,他又頹然的坐下,不理他眼中譴責的眼光。

  「為什麼不去追公主?」這老將很不諒解。

  「她心裡無我,我追她做什?」又是陣陣疼痛。

  「公主若無你,為什麼要再三告誡我要聽從你的命令,不可追隨她去?」

  她這麼交代?劍麟終於落淚下來。「……我去找她。」

  「去哪裡找?」李承序問,「你又要置凰島等六島如何自處?你若心魔未除,到公主身邊,只是多害她一條命,又是何必?李松濤已經追去了,想公主安全無虞。但是你呢?」

  我呢?我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緊緊抓著她的頭髮,他真的亂了,亂了……

  ***

  她靜靜的立在船首,披風翻飛,寒冷的海風吹襲著頰上的淚。李松濤望著她的背影許久,過來輕輕的幫她披上自己的大氅。

  「你知不知道鮫人有淚?」他不等木蘭回答,自顧自的說,「傳說大海裡有鮫人,人身而魚尾,漂亮的不象話。掉的眼淚都是珍珠。看你這滿地的冰珠子……」他低頭作勢望望,「我倒有幾分相信。」

  木蘭沒有回答,只是抹去臉上的淚珠。

  「哪對夫妻不吵架?」他這粗魯漢子不會說溫情話,已經非常努力,「若是你對唐劍麟沒心了,嫁我如何?我才不管你心在哪裡,你願跟我,我馬上歡欣的翻跟鬥給你看。你不信?我馬上翻。」他馬上俐落的翻了好幾個跟鬥,「好吧,這可嫁不嫁?」

  被他逗笑,又複流淚,「……這些年,他總有心疑我。」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他粗魯的拿出布巾在她臉上抹了抹,「官家少爺,本來想得就比較多。我們這種土匪料子,誰管什麼清不清白?如果你嫁我了又偷人,我會回去反省是不是我晚上讓你不滿意了。」

  「別胡扯了。」她望向冰冷黝暗的海面。

  「好吧,我這麼耍了半天的寶,你也進船艙喝碗熱湯,如何?」他勸著,「這麼吹著冷風,來不及靠岸就病倒,怎麼救東霖呢?」

  一聽到「東霖」二字,她勉強振作了起來。跟著松濤進了船艙。

  一路小心翼翼,不敢靠岸,還是搭竹筏偷渡進東霖。沿岸殘破不堪,觸目都是焚燒後的煙火,死屍遍野,幾乎都是老百姓。

  太淒慘了。

  段劍門人已經來接,星月趕了五晝夜,才到趙州段劍門的總舵,乍見故人,她激動得無法自已,一手攢著莫言,一手攢著中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苦了……苦了你們……都是我無能……」望著他們臉上的黥面,愧疚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得了,又不是你烙在我們臉上。」中鈺望著她身後,「怎麼?你那個忠心耿耿的額駙呢?」

  木蘭一窒,沒有回答,「……璿呢?」

  「你就知道問他。」中鈺抱怨,「你連問問我們好不好都省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怎麼會不好呢?」木蘭勉強笑著。

  一進中堂,驚喜的和東霖璿相見,更讓她吃驚的是,雲遊已久的師父居然在此相見!

  「師父?!」她驚呼。

  「都鬧到一家來了,」段莫言笑眯眯的,「來來來,叫聲師兄。咦?怎麼不叫?我老爹是你師父,你不該叫我一聲師兄?」

  「什麼師兄?」老掌門段沖瞪他一眼,「你有木蘭三分用功,早就是武林盟主了!」

  「我才不想當啥勞子武林盟主。」他回瞪父親一眼,「若是可以的話,請你回來當掌門如何?我當得煩死了。」

  「沒出息的東西。」段沖嗤之以鼻。

  見他們倆杠不完,中鈺拉了木蘭和璿一旁說話。

  當初太上教偽裝賊人夜襲璿王爺府,剛好讓路過的段沖救了。他不肯透露自己身分,心灰意冷的拜段沖為師,段沖收了他,也不去揭破他的身分。直到莫言與中鈺劫牢回奔,這才發現東霖璿未死。

  「想送信給你,可又不知道你流落何處。」中鈺搖著她的手,「你也真行,真的下海為寇?」

  「現下那狗皇帝死了……」莫言插嘴,不無遺憾,「我還來不及砍他腦袋呢。」

  「真的?」中鈺和璿都驚訝。

  「真的,」木蘭沉重的點頭,「不知道他怎麼被西島人抓到,梟首以後,頭吊在船桅上在遂紫江遊行。」

  「麗京又被攻破?」璿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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