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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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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沿海的居民就苦了。 商港提供了許多工作,一但廢港,倒了好幾百家作貿易的的商號,連出海捕魚都要被酷吏再三刁難,生活已經夠苦辛了,失去目標的海盜,索性上岸搶起老百姓來了。官吏收稅動作快,追緝海盜卻比蝸牛比慢,沿岸的居民只能忍受這種劫掠,苦不堪言。 只是在秋天來臨之前,這些海盜就漸漸銷聲匿跡。 有漁船海外捕魚親眼看到,紛紛傳說,打著鳳凰展翅的旗幟,昂揚的戰船追著望風而逃的海盜,穿著戰甲的羽林衛軍,用精湛的戰術,堅固的船隻,專事掠奪海盜與海盜的根據地,使得海盜只要聽到「凰翼水師」的名號,就嚇得屁滾尿流,只恨船槳不夠快,沒能跟孔明借東風。 那面昂揚的「鳳凰展翅」,漸漸成了沿海居民虔誠的企盼。他們心知肚明那是誰,一面祈願鳳凰平安,一面將這種樸素的願望,化成「拜朱雀」的風俗上面。 三束馨香,虔誠的默祝,為了躲避朝廷的耳目,百姓只能這樣恭謹的祈求上蒼,讓那位心系家國的監國公主能夠平平安安,護佑鄉民。 聽聞這樣的消息,木蘭唇間擒著苦笑。她對這樣的溢美無力反駁,雖然「凰翼水師」她根本無尺寸之功。 一下海為寇,她就被羽林衛欣喜若狂的迎到準備已久的「凰島」——被放逐到沿岸追海寇的時候,李承序照著劍麟暗地裡的吩咐,已經私下佔領了這片有整個陳州大的島嶼,驅趕了原本佔據于此的海盜,伺機而動很久了。 他們歡欣的將心目中天神般的將軍迎到圓木搭造的暫時行宮,並且緊急的到東霖尋找最好的工匠,打造凰翼宮起來。 「就算是一個小小的島吧,也要讓將軍像是個真正的公主!」羽林衛這樣堅持著。 她的確比在東霖的時候,還像一個「公主」。 部屬們把這幾年的熱情一起釋放出來,「凰翼水師」打的是她的武名、她的旗幟;每每打劫了海盜船,就會將最珍奇最名貴的珠寶玉石獻給她挑選;他們甚至造了織坊,招募了一流的織娘和繡工,就為了要供應她四時的衣裳;軍眷們爭相成為公主的侍女,並且視為無上的榮耀。 她為這樣的待遇不安,部屬們卻熱情的要求她盡數收下,並且遺憾無法給她更多。 劍麟更把他數十年來的遺憾一股腦的「補償」起來。他親自挑選侍女衣物,每天眼睛一睜開就是先幫她梳頭。臨睡前會耐心的用最好的香酥油,試著要讓她手上的繭軟化,還她一雙青蔥玉指。他寵木蘭簡直是寵上天了,有時甚至不顧她的抗議,將她抱進抱出,只是為了聽到她一聲咳嗽。 他知道木蘭不忍百姓受苦,專門挑難以下手的海盜劫掠。怕她受風霜苦楚,不讓她上船廝殺,寧可自己掛著木蘭的旗幟拼命,卻將所有的榮耀都歸於木蘭。 有時木蘭想跟著上船,他會心疼的握著她漸漸軟細的手說,「你在家治國就好了。這種武事,我來就可以了。」 這麼小的一個島,能夠做什麼呢?島小人簡,她幾乎不費什麼力氣就可以治理的井井有條,閑得發慌。 她只能打扮得美美的,端坐在內堂……繡花。 時時會怔怔的望著手上的繡花繃子,我這是在做什麼?繡花? 但是一看到劍麟走進來,臉孔溢滿的愛慕和激賞,她又這樣日復一日的忍耐下去。 這種平靜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呢?她總責備自己不知足。劍麟並不是把她綁在內堂不准她出門,甚至也讓她騎馬散心。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氣,找到玄風馬悄悄的運來凰島。 「記得戴手套。」他會再三叮囑,「別讓手弄粗了。」 別讓手弄粗……她苦笑。她怕把手弄粗嗎?不過,她的確乖乖的將手放進手套裡,不管是練功還是騎馬。 劍麟很忙,她知道。他正興致勃勃的收服著海外的海盜,將這群乖戾的綠林漢子訓練成聽號令能征戰的士兵。他大約不想困守凰島吧?木蘭猜測,他應該正在尋找新的目標,好實現要給她一個天下的諾言。 但是她從來不想要天下的。 如果沒有遇到自己,劍麟應該是一流的輔佐之才。除了野心,他什麼也不缺。任何有三分才能願信任的君主,都能夠因此良相輕易的稱霸天下。但是他居然愛了自己,追隨了自己。這究竟是天下之福,還是君主之憾?她實在不知道。 策著馬,她疾馳起來。林間閃爍著清晨的露水,低拂枝掠過她的肩膀,映著陽光的露水紛紛落下,林間千重泉。只有這樣的時刻,她臉上會露出笑意,鮮少照到太陽的臉蛋出現了健康的光彩。 縱馬過溪,玄風劃出一道顯眼的弧線,輕巧的躍過,接連著跳過橫在林道的枯木和小壑,筆直的奔下山。 在小山岡上站定,玄風踢踏著,還不滿意這樣的奔馳。 「寧耐點,」她安慰著愛馬,「呵,他們出港了。」昂揚的戰船打著她的旗幟,緩緩的出港。這次的目標是遙遠的花刺子模。遠在北方的花刺子模獻了千斛黃金珍珠,央求威名遠播的凰翼水師前去解救苦於海盜的北方國度。 不願臣服的海盜只能越逃越遠,沒膽子跟西島劫掠,只好一再往北。 此行起碼也三個月才能回來。劍麟看到崖邊一抹月白的倩影,他咧著嘴,拔出劍,指著天,向她宣示必然的勝利。 其它的部屬也跟著拔出武器,威喝著他們的諾言。 這群信賴我的人……我怎能讓他們失望?她揮揮手。 劍麟不在,雖然非常思念,她卻覺得自在多了。每天都騎著馬到訓練營去,指點新兵入伍,研擬訓練計畫,日子過起來極快,不似在中堂的度日如年。 每天小島的居民都可以看到公主笠帽薄紗的四下巡視。她那匹雄壯的玄風馬成了孩子們欣羡的對象,為了育種,她親自挑選了片草原,開始培育軍馬。凰島山川短促雨水豐沛,極適合稻種,她不辭千金請了江南有名的育種老農來島定居,沿岸貧苦的農民也不畏風波奸險,前來凰島。 看著育苗青青,百姓安居樂業,她的心裡充滿了滿足。又因東霖封港,意外的,凰島成了走私者的集散地,木蘭不禁走私,只是嚴厲管理,也因此,她的消息比以往靈通許多。 「直娘賊!」幾個走私的大頭目在她的凰翼宮喝酒,江湖人不慣禮儀,在她面前仍然大罵,「東霖那個狗皇帝,居然禁港禁得那麼徹底!如果大家都禁了,倒也就罷了,偏生大官貴族走私無罪,百姓走私一概斬首!辣塊媽媽!沿海癘疫,誰不等我這船藥材救命?官船比海盜船還狠,南洋的海盜還讓我過去,官船硬是賞了我幾顆大炮,要不是李隊長幫忙,海裡好撈我錢大嘴的屍首了!這一延誤,不知道多死了多少百姓!」 「錢大爺,」木蘭笑笑,「你也發財了,何必為這事忿忿不平?」示意侍女為他倒酒。 「公主呀,」他叫屈不已,「天地良心,我錢大嘴這船藥材賺了幾文?刀頭舔血哪樣不是暴利?我別的不敢講,當然要幾百倍的賺,可憐我幾十船才有幾船賺得成,當然黑了心的賺。但這涉及良心的錢,我可不敢多賺哪!」 若不是削得不算狠,凰翼宮也不會請他當上賓了。木蘭笑了笑,「錢大爺,我不過白說一句,你就發急了。來來,算我口快,木蘭敬你一杯。」 「哎哎,公主,這是怎麼說的……」錢大嘴紅了臉,連連搖手,「我敬公主,我敬公主……」 走私商人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為什麼,見了這位退位的監國,心裡真是崇愛端肅到了極點。明明是個綺羅裹著的玉釵和氣美人兒,行動言語就是拘住人,連句調笑都不敢有。 「公主大人,倒是有件事兒……」他咽了酒,「你要我們大夥兒查的三位公主下落……」 木蘭臉色慘白,強自鎮定,「錢大爺,有消息了?」 她之前繪了三個妹妹的畫像,軍隊的刻工又刻版印刷了好幾百張四海求人,當初知曉錢大嘴走私深入南風大陸和海外,也托了他。 「我那兄弟大腳到了北鷹買牲口,結果見著了西極和親過去的閼氏,倒像是朝君公主的放大版!怪的是,連名字都叫朝君!回來講了講,原本我也覺得不大可能……」他欲言又止。 「你講,不打緊的。」木蘭強打起精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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