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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我兄弟說,西極閼氏的左耳上頭,帶了個碧玉珠和公主的耳環是相似的。這碧玉珠呀,外行人容易看得跟普通玉石一般,賣不了幾個錢,但是只有帶在人身上,才會有光暈噯噯……」

  木蘭顫著摸自己的耳朵,終於有了妹妹的消息!

  閼氏……是嗎?

  「大腳又去了南洋嗎?」她強自鎮定。

  「是呀,公主。」

  「那,等他回來,請他到宮裡來好嗎?」她吩咐左右,「呈上黃金給錢大爺喝酒……」

  「別、別、別!」錢大嘴一跳,「夠了夠了公主,你這麼著,我反而不敢來了。我欠你多少人情債還不完,你這麼著,是存心坑我是吧?慢說大腳,我們這群被逼成走私販子的正經商人誰不願多為你效力?」他站起來準備告辭,「公主大人,我倒是進一言您聽聽。現今不比以往,天下太平。我看西島忍耐力恐怕到了極限了,西極也忿忿不平,就為了這封港的事兒。」

  他短促的笑笑,「我們這群賊人是豁命了,身家夥計,家小加一加誰不是上百人口?不走這邪路行嗎?連您這麼尊貴,也下海為寇了。說書老常說,『成王敗寇』,誰是一輩子土匪呢?誰也難說。我們這票走私販子都服您,哪兒消息不靈敏?您哪,還是好好的探聽注意消息,誰知道呢?變不變天,老天爺的旨意,我們也只能順天啦。」

  這麼個粗魯漢子,卻有這樣精細的心思!木蘭默然片刻,「錢大爺說得是。若有什麼消息,還請多費心。」

  「費什麼心!不過白說幾句話。」他擺擺手,「您留步,留步。別折了小人的壽。錢大嘴告辭啦。」

  她暗自忖度,思潮洶湧。恨不得插翅馬上去探虛實,又恐聽到壞消息。私自徘徊,思前想後,只覺心痛如絞,竟怔怔起來。

  「公主,」仕女輕喚,將她拉回現實,「您不是要去校練場?」

  她回神過來,劍麟就要回來了,且等他回來再打算吧。「幫我備馬。」

  縱是滿腹心事,見了校練場的漢子呼喝,深藏在錦緞裡的一顆武心不禁躍躍欲試。

  「將軍!」小將看到她,笑顏逐開,「還以為您今天沒空來了呢!」

  「今天做什麼來?」她微笑,「若是沒事,我怎會不來?」

  「今天考校各島島主武藝。」他笑著指指正較量的眾海盜頭子,「您來遲了,現下高下已分,虎島島主剛奪魁了。」

  虎島島主上前,突然嗤笑一聲。

  「我還以為東霖木蘭怎樣的英明神武,居然是個娘們的將軍。」他輕慢的看著木蘭,「唐劍麟呢?我今天是來找他較量的。海戰我打不過他,他可還欠我一次比試!」

  制止羽林衛的憤慨,木蘭笑笑,「找我夫君?還是跟我先較量過再說。」

  屬下想勸阻,卻讓她一笑止住,她拿下笠帽薄紗,寬了紗帛,虎島島主不禁叫了一聲好,「好相貌!聽說東霖木蘭年華已過,哪知道這麼好模樣!只是你無盔無甲,本島主贏了你,又憐香惜玉的捨不得了。」

  「那敢情好。」木蘭不把他的輕侮放在心上,「木蘭以拳腳請教,不用刀劍?」

  「正合我意!」他豪笑,寬了衣服,露出健壯雄武的胸膛,武人魁梧的體魄遠遠高過木蘭兩個頭,威猛卻英俊的臉上盡是海盜的殘忍,兩眼炯炯的望著這個嬌柔的大美人兒,「東霖木蘭,拳腳無情,可別摸個小手就喊輕薄。」

  她微笑,邀掌出招,對了一掌,輕歎,「好內力!可惜心有雜騖,根基不夠深。」

  島主心下微微一驚,不及細想,「打你這小娘綽綽有餘!」左龍右虎之勢,又撲了過來。

  只見木蘭一身嫩綠,膚白賽雪,跟曬得銅人似的虎島島主鬥在一起,虎島島主拳腳虎虎有風,有裂金石之聲,看得圈外人心蕩神馳,擔心不已,那身嫩綠卻進退從容,輕鬆化解,嘴裡還點撥著,「這勁用老了,若快一些,腦袋早著了。」「底樁不夠,武骨奇才也當用心打基礎功,現在補救也還來得及。」「當心!一味蠻攻不知防守,你這手還要不要?」

  端的讓島主羞憤難當,原看她嬌弱嫋娜,想要逗一逗她,沒想到反而讓人逗了回去。

  一聲暴吼,他將救命絕招「石破天驚」推了出去,招數已死,心裡追悔莫及,這下子這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恐怕沒命了!忙要收掌,只聽她輕笑一聲,「莫收掌!」輕靈靈的拔身跳起,只覺得自己天靈蓋被按了按,大驚要回救的時候,木蘭已在他身後笑吟吟的站定。

  「虎島島主,你服不服?」

  摸摸自己的頭,虎島島主露出淘氣少年般的笑,「服。怎麼不服?」

  他的眼神熾熱,「東霖木蘭,我叫李松濤。記住我的名字,也叫你老公看牢你。」

  她淡淡一笑,「李島主,我記著了。」她披上紗帛,回頭一笑,「你不是敗在我手裡,而是敗在島主的驕傲,你可瞭解?」

  「我輕敵,而且讓你看破我的弱點動搖。」他蠻不在乎,眼睛像是野獸一樣閃閃發光,「下次不會了。」

  「生死一線,豈有下次?」木蘭微笑拿過笠帽,「記住了。」

  「你都這麼正經八百的嗎?」他走上前,遞出自己滿是熱汗的布巾。

  木蘭沒有接,「我性子本是如此。」

  「唐劍麟呢?他沒讓你燒起來?」他一咧嘴,等著看她的失控。若是給個巴掌就更好了。

  「大膽!」小將急著怒斥,虎島來的海盜也劍拔弩張。

  木蘭只是舉了舉手,「這話……」她輕輕點點李松濤的胸膛,「你何不去問問唐劍麟?」身形不動,已退了十步,笑笑的戴上笠帽,飛身上馬,「有幸各島主豪傑皆到凰島,」她拱拱手,「洗塵酒已備妥,各豪傑稍事休息即請赴宴。木蘭于凰翼宮恭迎諸位大駕。」

  輕輕鬆松化解一場紛爭,這些土豪的漢子不禁喝采起來,紛紛四下連絡感情。這段比武讓他們好些時候可說了。

  小將小跑步的跑過來,「公主……是末將不好,害公主受驚……」額上盡是冷汗。

  木蘭拍了拍「他」,認出小將是李承序的長女,不禁輕笑,「孩子,你還沒聽見你爹和眾叔伯的大嗓門呢。他們自己覺得壓低了聲音,我可連怡春院或招紅樓哪家姑娘床上工夫好都知曉了。這點子算什麼?」見少女耳紅過腮,她忍不住大笑,拍拍她的肩膀,縱馬而去。

  李松濤沒注意眾人的奚落和驚歎,心底只迴響著木蘭豪爽的嬌笑聲。

  ***

  縱馬回宮,她整整儀容,緩步進了內堂,聽得腦後聲響,回掌相迎,那熟悉的聲音輕笑,「這麼久沒見,謀殺親夫來了?」

  她眼睛大睜,望著輕笑的劍麟,不禁撲到他懷裡,「你……我怎麼沒聽說進港了?」

  「誰耐煩等進港?我搭快船先回來的。」緊緊的擁住她,嗅著她發間的芳香,這麼長久的別離,真把他想壞了,「……怎麼沒帶簪子?」他驚訝的看著空無一物的髮髻,「這些侍女越發不盡責了。」

  她一摸頭髮,不甚在意,「大約失落在什麼地方了……劍麟,我好想你……」

  「不會是送給什麼男人了吧?」語氣雖然調笑,還是有一絲不確定。

  木蘭全身一僵,從他懷裡掙出,「你說什麼?」

  劍麟見她變色,雖自悔口快,卻也不悅她這樣,「我沒說什麼。夫妻間調笑也不成?」

  她又退後一步,眼睛滿是恚怒悲傷。

  「若無此事,你又何必這樣小題大做?」伸臂拉她,木蘭忿忿一振,退坐下來。

  「木蘭!」他急著蹲在她膝前,搖著她,「我說錯一句,你也不要不睬我。……」見她怒顏不減,「木蘭!」劍麟懊悔的埋在她的裙裾裡。

  見他如此,木蘭反而心酸落淚,「……我向來守不住這些身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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