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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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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教為什麼要歸順?她心底疑惑。望著表面平靜繁華的麗京,有種暗底波濤洶湧的不祥感。 她的確是反對太上教的。光光鎖國封港這點,就讓她無法認同。前陣子太上教正盛的時候,教徒多次破壞港口,焚燒商船,屠殺外國人。 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力氣剿滅,費了多少折衝,才與鄰國勉強達成協議。 現下他們卻要歸順了。 她心下衡量,卻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一個極大的網。這網,似乎羅織多年,在這次的巡撫中發現端倪,有點不敢相信太上教滲入之廣,之深,組織之嚴密。若要認真追查,恐怕達官乃至皇親皆有份。 太上教的有恃無恐,到底是因何而來? 奇怪的是,百官居然對這件事情的意見一面倒,異口同聲應讓「護國菩薩」金殿面聖,半數以上願意以身家作保,「絕無不利之心」。 他們怎麼知道? 連那群書呆子禦史都沒口子的贊成。幾乎所有的老臣子興奮終日,不知道在興奮些什麼。 這種氣氛太詭譎。 皇上決定金殿之上接見「護國菩薩」的時候,她突然想出口反對。卻想不出反對的藉口。 煩躁不已,日日繞室而行。石中鈺也覺得奇怪,饒她聰明機智,卻也查不出端倪,她苦思憚慮,寫信給段莫言,求他往江湖查一查,焦急的等消息。 直到那日,她的心口仍然焦跳不已,同樣在金殿,她仍全副戰甲,手按劍柄。太上教的「護國菩薩」最好無不利之心。若有,就讓他真的升天當菩薩去! 只見他帶著兜帽,掩著面容,走到金殿之上,卻昂然不跪。 「太上教主,何以見了朕,不行君臣之禮?」新帝開口,木蘭的劍已出鞘三分。 「孤欲行君臣之禮,恐反失禮。」這熟悉的聲音……兜帽下微微笑著的 唇,看起來這樣面善…… 他將兜帽往後,露出面容,「孤乃聖帝皇儲東霖環。」 宮變時失蹤的皇儲? 木蘭的臉慘白,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 數年護國夢一場。 只是受了點風寒,向來練功勤謹的木蘭卻病得無法下床。到底是這些時候的新帝皇儲的政爭,還是乍見皇儲的震驚,還是為了這幾年的苦心與佈局被打亂,她自己也不知曉。 她因國師所言,被立為東宮祓災解厄,之後立東霖環為皇儲,卻不再加封號,為恐皇儲又離奇死亡。國師靈不靈,她不知道,不過,的確小她幾天的東霖環因此平安倒是真的。 父皇倉皇出宮的時候,誰也沒帶,就帶了這個皇儲。只是父皇被伏兵殺死,皇儲就此失蹤,誰也料不到,失蹤的皇儲一直在她欲剿滅的太上教。 此時天下太平,東霖環來討他應有的江山了。 之後,新帝決意禪讓,東霖環繼位為興帝,看著璿回陳州,她站在雪地裡默默無語。 「璿……」握住他的手,心下仍是茫然,不知道為什麼會起了驚天動地的大變化。 「皇姊保重,」他倒是開心的,「過些時候來陳州玩。」他附耳,「考慮一下,當王府王妃也不錯,我們可以自由自在樂享富貴,無天下百姓之憂,多好。」 她笑,也幾乎落下淚。 等聽聞璿王爺府遭賊人洗劫,無一活口,燒成一片白地,她心口一涼,倒下來開始大病一場。 她已經不用監國了。興帝客氣的收走了她的監國匕首,也收走了她的兵權。百官歡騰,宴席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就可以聽見。 她燒得昏昏沉沉,聽著皇宮裡飄來的音樂笑聲,像是在慶祝她的衰亡似的。 或許這樣也不失個好結局。她虛弱的笑笑。只是……「我倒想見劍麟一面。」她的聲音這樣嘶啞難聽。 「我在這裡。」劍麟身上有著塵土和汗漬,二十天的路程,他快馬加鞭也十天才到。「我辭官了。」他微微笑,臉上有著疲憊而愉悅的表情,「讓我在你身邊吧。木蘭。」 「我已經一無所有。」木蘭淚眼朦朧。 「有什麼你要的,我沒給你過?」輕輕握住她的手,「你有我。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那,我要你。」木蘭支起病弱的身體,可憐,連發稍都枯黃,「讓我自私一點。」她不用忍,不用撐,終於可以自自在在的哭出聲音。 劍麟憐愛的輕輕摟住她,這樣病骨支離,是他小小的木蘭哪……「你已經如願以償了。」 *** 說是保護凰翼公主,改成公主府的門口佈滿了趙州的兵馬當守衛。原本效忠木蘭的羽林衛反而東調往靜海追擊海寇。 羽林衛原本抗命,若不是李隊長見到了公主,看著病弱到幾乎無法下床的木蘭款款勸戒,淚流滿面的李承序是不願聽命的。 「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將軍!」李承序一把抓住唐劍麟的前襟,「你發誓,一定用生命保護將軍?!」 「我知道,我會的。」劍麟並不覺得無禮,反而感動這些老部屬的赤膽忠心。 「不,你不知道。」李承序想到往事,咬牙忍住虎淚,「你知道為什麼公主會變成羽林衛將軍?」 這節倒是木蘭從未提及的。只知道十二歲那年,木蘭不知道何故頂撞了聖帝,被毒打了一頓,養好傷以後,就淡淡的移往羽林衛同寢同食,也當起了將軍。 她不願說,他也就不問。 「十餘年前,于將軍謀逆案,你可有印象?」 「那是冤獄。」劍麟想起那場牽連數百人的大案子,不禁悚然。之後雖曉空穴來風,再多的誥封,人命都挽不回了。若不是去了于將軍這員儒將,不至於有屠宮之變。 「當時于將軍是羽林衛都統……」他壓低聲音,想起當時的牽連,眼下仍有恐懼,「你不知道聖帝打算做什麼,他打算坑殺羽林衛與其妻小。是公主拼得一死,救下羽林衛三千人和數千口軍眷人命!」 她……她什麼也沒說! 劍麟震動不已,定了定心神,「所以……」他也壓低聲音,「所以羽林衛更該謹慎自處。興帝初即位……眼下對木蘭是無礙的。你們要替將軍留退步,不要讓將軍為難……」 留退步!?李承序像是當頭棒喝,怔了一會兒,「說的是。唐校尉,將軍一切都拜託你。」 見李隊長匆匆而去,他佇立片刻,我愛上的是怎樣真正尊貴的女子! 見他進來,木蘭原闔目養神,睜開眼睛望著他,那種憂國憂民一點也沒淡去,「李隊長可聽進了我的勸?」 「他聽著呢。放心吧。」摸摸她的額頭,像是這些年的疲倦一起釋放殆盡,她的身體也開始催討起這些年的驚恐風霜。「蘭,我們也把名分定下來吧。文武雙科狀元當你額駙,不至於辱沒了你。」 瞅著他一會兒,木蘭向他伸出雙臂。自十歲以後就不見她這樣露出嬌態,他也寵溺的將她抱在懷裡。 一直都想這麼做啊……「不成的。」 「不成?」劍麟收緊雙臂,用胡渣磨著她柔細的頸項,「不成?」 木蘭畏癢,一廂躲,一廂笑,蒼白的病容染起一點點紅暈,「別鬧著我,讓我好好說話。」 她略凝神,左右確然無人方道,「興帝即位,眼前他還不至於如何,我又誓言不回宮中,不覬覦監國之職。百官雖然未必全服我,卻有幾個能吏他非用不可,」她伸出兩根手指,兩人了然於心,「更不用提天下百姓。他眼下留我比不留我強。他匿名藏於太上教,雖辯稱重傷後有離魂症,最近才回憶起過往……」她美麗的櫻唇撇了撇,「……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願信服的……」 「你該去聽聽說書的。」劍麟常在府外行走,刺探民情,「倒是出了新段子,『劉阿斗裝神避國禍,漢後主定後做漁翁』,真是好段子,好熱鬧,好計謀啊……」 木蘭也笑了出來,接著蹙起眉間,「他還得花個幾年站穩腳跟。這幾年,天下朝廷是無礙的……但是幾年後呢?身為唐家人,他得爭取世家的支持。幹州節度使是唐家人,手握兵權,你可得庇護,若是額駙……你身在皇家,就保不得你平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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