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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去邊關。」劍麟開了口,艱澀的一笑,「有什麼她想要的,我沒給過?」如果身許東霖是你要的,我也許給這個東霖。

  「真是太好了!」段莫言狂喜的搭在他肩膀上,「好兄弟,聽哥哥說,邊關呢,其實什麼都有……水草豐美,風吹草低見牛羊……真真是好地方!……」

  秋深了,他們行走過的地方都有一印印的霜跡。僻靜角落有著一雙含悲的溫柔眼睛望著頹唐的文武狀元,她的馬不安的踢動。

  「玄風,」她安撫馬兒,「這就走了。」她的眼睛仍是戀戀不捨,充滿溫柔的傷悲。

   第五章

   那邊是紅燭高照喜氣洋洋,這邊是月下孤燈自飲寞寞。

  邊關靠北,才秋末就降起嚴霜,間雜雨雪。今天難得的雪靜,寒冷的月色星光,遠處的囂鬧與自己的孤獨,襯得份外蕭索。

  取出懷裡的信,他已經看熟了。

  「寒侵莫恃強,殷勤頻添衣。」

  將信熨在懷中,他默默的望著手裡的酒,「木蘭,最少,明月與君同。」他微笑,說不出的蕭索,「敬你。聽說你接下巡察的工作,又出京了?我不在你身邊,你才不記得添衣呢。」想起她寂寞而修長的身影,在燈下孤獨的批閱公文,總是要他一再強迫,才不甘不願的放下手邊的工作。

  總是等她不安的睡下後,他悄悄的拿起朱筆,替她把沒看完的公文勾勒出重點,加以分類,這樣,第二天她慌著樣看的時候,就不再那麼辛苦。

  你是我心口一朵殷紅的木蘭花。根深蒂固,稍一拔起就鮮血淋漓。

  他仰頭飲下整壺酒。離了木蘭,他開始有自言自語的毛病,這病恐是終生都不會好了。「我一生不曾嫉妒過任何人。打五歲就有神童之名,大些就和太子當起同學。等我十五歲就當了你的侍讀……我總覺得有了你就什麼都有了。我心疼你,護你,見你日漸長大,日漸煥發,不知不覺竟然愛上了你。」遙望那頭的熱鬧,「現下我嫉妒段莫言了。他終於和石中鈺訂親,兩個人有了名分。就算不能馬上成親,他也開開心心的擺了酒席……」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我卻連想見你一面,你也不願意。」

  「我沒有不願意。」木蘭鎮定又悲感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他踉蹌的站起來,不穩的望著身後,木蘭不贊同的皺著眉,「酗酒足以傷身,你怎可這樣不自珍重?」

  「木蘭?」劍麟怔怔的看著她,「我莫不是醉了?」

  她張了張嘴,卻又頹然,「……就當是醉夢一場好了。」她微微笑笑。

  劍麟沖過來抱緊她,她僵了一會兒,柔軟下來也輕輕的反抱他。

  「木蘭……木蘭……」將她抱在膝上,輕憐蜜愛的親吻她的眉眼,嘴裡不斷輕輕的喚她,「這是夢……眼睛睜開就是夢了……」

  偎在寬大溫暖的懷裡,木蘭不住的忍著淚,眼前一片朦朧。她的理智一再提醒自己不該來、不當來。但巡視到此,阿鈺書信又提到劍麟公餘皆藉酒澆愁,她就怎麼也管不住自己策馬的手了。

  看他頹唐若此,心痛得幾乎忍不住。「……我很痛……我的心很痛……劍麟……不要這樣喝酒……」

  「不喝了……我不喝了……」他一遍一遍的吻那雙含悲欲淚的眼睛,「喝酒害我看不清你……你,你終是要走的……」

  劍麟的嘗到鹹味,知道這位倔強到流血不流淚的公主,哭了。

  輕輕吻她的眼淚,吻她甜蜜的嘴。這樣小小的嘴他實在忍不下心來用力,這樣柔嫩的嘴皮子……只敢輕輕的,慢慢的,軟軟的用舌尖勾誘她,從嘴到頸子,輕輕拉開她的前襟……

  「你沒有穿戰甲!」劍麟瞬間清醒,對著她大吼,「你居然沒穿戰甲就四處跑?!」

  木蘭覺得有點挫敗。今天寅夜前來,不能說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也不期望劍麟是柳下惠。只是……戰甲?哪個女子會情郎會穿那種煞風景的東西?

  「劍麟……現下沒有戰爭……」她試著說服他,劍麟更生氣了,「沒有戰爭,刺客多如牛毛!」往下盯著她的胸口,「你居然連綁胸也沒有?!現在是什麼世道啊!這邊關還有赤罕人……你搞什麼鬼?一個女孩子家連肚兜都不穿,綁胸也不上,就這樣出來跑?」

  「我……我沒有肚兜……」誰會情郎還穿綁胸的?告訴我啊~「劍麟……」這些都不是重點吧?

  「你又受傷了?!」劍麟粗魯的把她摔到床上,腳步不穩的找傷藥,「我不在身邊,你誰也不怕了是吧?」他嘩啦啦將藥箱倒出來,「沒人盯連戰甲都不穿了!看你這一身傷!」他雖醉,還是很溫柔的上藥,嘴裡嘀嘀咕咕的,「你這傷都不治好……不肯治好……」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以為他醉倒了,卻看他大滴大滴的流淚。

  「劍麟!」扶住他的肩頭,「你喝醉了……」

  「我醉?我倒希望我醉了……」他放聲起來,「我寧可自己挨一萬刀,也不要看你傷到一絲半點……傷口痛會好,心痛啊!我好心痛……傷在你身上,我的心好痛……」他倒在木蘭懷裡嗚嗚的哭泣,「很痛的,很痛的……」

  「我知道……」木蘭含淚撫慰他。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埋在木蘭懷裡不肯起來。

  「我知道……」

  見他不言語,知道他真的喝多了。撫著他眉間的愁紋,木蘭有點啼笑皆非。

  哪對戀人跟他們一樣呢?見了劍麟,什麼相思都來不及講,只記得責備他酗酒。劍麟見了自己,拉開衣襟不是打算輕薄,只是大罵她不穿戰甲不上綁胸。

  她笑,接著又哭了。

  ***

  醒來時頭痛欲裂,昨夜裡的夢好真實,他夢見木蘭來望他,兩個人只顧著責備對方不善待自己。

  枕上一束極長的頭髮,整整齊齊的系著紅繩。枕上仍有木蘭的餘香。

  她真的來過了?!

  這輩子大約不再碰酒了。因為酒醉,他想不起來昨夜的完整相會!

  顫抖著拾起那束長髮。沒錯,這是她,這是木蘭的長髮。這樣熟悉的觸感和潤滑,這是木蘭的長髮,沒錯!

  結髮夫妻到白頭……他心底淒涼又甜蜜。像是喝了有毒的甜酒,暖洋洋,甜絲絲,卻又有著金屬味損毀人的毒。

  將自己的頭髮割下一綹,和木蘭的放在一起。她是許我的,她的確是許我的。

  貼著胸放著,他終於開懷的笑了,已經好幾個月了。雖然笑容裡還有著悽楚,但他終於開顏了。

  總還有一生的時間可以等候。而且不是自己絕望的等候。

  ***

  「……太上教化明為暗好些時候,現在又要求歸順,我總覺得……」石中鈺叨念了半天,抬頭一看木蘭居然神遊物外,蹦的一聲拍在桌上,「回魂哪!公主大人,我們還在議事哪!」

  木蘭一驚,連奏摺都掉在地上,不禁滿面通紅的彎腰撿起來。

  「你怎麼當了一趟巡撫大人就呆呆的?」石中鈺也覺得自己太嚴苛,許是皇上的「打擊」和唐劍麟驟去守邊太傷她了,「要是不舒服,我看……」

  「我沒事。」她收斂心神,恢復從容不迫,「你說吧。」

  「太上教差人送信,說他們『護國菩薩』定要晉見皇上和監國,全教歸順,還願意將所有教產奉獻。我左看右看,就覺得當中有些陰謀。」

  「面聖不成。」木蘭回絕了,「我見倒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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