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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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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人離不開!法律畢竟維護了社會的安定,人類所更擺脫不掉的,是一些邪惡的本性和傳統的觀念! 程家宴會後的第三天,夢軒的焦躁已經達到了極點,一種瘋狂般的欲望壓迫著他,他無法做任何一件事情,甚至無法面對妻子和孩子,他要見她!在那強烈的、焦灼的切盼下,他發現自己必須面對現實了。 晚上,他駕車到了伯南家門口。在那巷子中幾經徘佪,他終於不顧一切的按了范家的門鈴。 來開門的不是吳媽,是一個下巴尖削的年輕女傭。 「你找誰?」金嫂打量著他。 「范先生在家嗎?」他問。 「是的。」 「我來看他!」 「請等一等。」 一會兒之後,伯南來到了門口,一眼看到他,伯南怔了怔,接著,就咧開了嘴,冷笑著說:「哈哈!是你呀,夏先生!真是稀客呢!」 「我能不能和你談一談?」夢軒抑制著自己,痛苦的說。 「當然可以,但是,我家裡不方便。」 「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 「好吧!」 到了附近一家「純吃茶」的咖啡館,叫了兩杯咖啡,他們坐了下來。夢軒滿懷鬱悶淒苦,一時竟不知道如何開口,伯南則一腔憤怒疑惑,冷冷的等待著夢軒啟齒。兩人對坐了片刻,直到第二支香煙都抽完了,夢軒才委曲求全的、低聲下氣的說:「我想,你也明白我的來意,我是為了珮青。」 「哦?」伯南故意裝糊塗。「珮青?珮青有什麼事?」 夢軒用牙齒咬緊了煙頭,終於,廢然的嘆了一口氣,開門見山的說了出來:「伯南,你並不愛她,你就放掉她吧!」 「什麼?」伯南勃然變色:「你是什麼意思?」 「放掉她,伯南!」夢軒幾乎是祈求的望著伯南,生平沒有對人如此低聲下氣過。「她繼續跟著你,她會死去的,伯南。她是株脆弱的植物,需要人全力的愛惜呵護,別讓她這樣憔悴下去,她會死,別讓她死,伯南。」 「你真是滑稽!」伯南憤憤的拋掉了煙蒂:「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嗎?」 「是的,」夢軒忍耐的說:「和她離婚吧,這對你並沒有害處,也沒有損失。」 「笑話!你有什麼資格來管這檔子閒事!」伯南瞪著他:「我生平沒有見過想拆散別人婚姻的朋友!」 「我沒有資格,」夢軒仍然沉住氣,只是一個勁猛烈的抽著煙。「只因為我愛她。」 「哈哈哈哈!」伯南大笑,指著夢軒說:「你來告訴一個丈夫,你愛他的妻子?你大概寫小說寫得太多了!」把臉一沉,他逼視著他,嚴厲的說:「我告訴你!夏夢軒,你別再轉我太太的念頭,如果我有證據,我就告你妨害家庭!珮青是我的太太,她活著有我養她,她死了有我葬她,關你姓夏的什麼事?要我離婚?我想你是瘋了,你為什麼不和你太太離婚呢?」 夏夢軒被堵住了口,是的,他是真的有點瘋了,竟會來祈求伯南放掉珮青!望著伯南那冷酷無情的臉,他知道他絕不會放過珮青了。他的來訪,非但不會給珮青帶來好處,反而會害她更加受苦,這想法使他背脊發冷,額上冒出了冷汗,猛抽了一口煙,他倉卒的說:「還有一句話,伯南,那麼,你就待她好一點吧!」 「哈哈哈哈!」伯南這笑聲使夢軒渾身發冷,他那小珮青,就伴著這樣一個人在過日子嗎! 「夏先生,你管的閒事未免太多了!」伯南拋掉了煙蒂,站起身來,揚長而去,對夢軒看都不再看一眼。 夢軒呆在那兒,有好一會兒,只是懵懵懂懂的呆坐著。然後,他就深深的懊悔起自己的莽撞來,找伯南談判!多麼滑稽的念頭!愛情使他做出怎樣不可思議的傻事來! 現在,他該怎麼辦呢?回到珮青的家門口,他在那巷子裡徘佪又徘佪,夜靜更深,街頭的燈火逐漸稀少,寒風瑟瑟,星星在夜色裡顫抖。他不知道這樣徘佪下去有什麼用處,只是,那圍牆裡關著珮青,他卻被隔在牆外! 一輛計程車滑了過來,車子中走下一個妝著入時的少女,濃艷照人,一看而知是那種歡場女子。她徑直走向范伯南的家門口,立即,她被延請了進去。夢軒站在那兒,滿腹驚疑,可是,門裡傳出了笑語,傳出了歡聲,隔著圍牆,夢軒都幾乎可以看到他們的戲謔! 「天哪!」夢軒踉蹌的退回了汽車裡,把頭僕在方向盤上。「這是殘忍的!」他那個柔弱的珮青,他那個易於受傷的珮青!他那個純潔雅致的珮青呵!現在,她到底在過著怎樣的日子呢? 發動了車子,他沒有回家,他沒有心情回家,他滿心顫慄,滿懷愴惻。不知不覺的,他把車子停在程步雲的家門口,那是個智慧而經驗豐富的老人,或者,他有辦法處理這件事!無論如何,他現在渴望能面對一個人,好好的談一談。 下了車,他按了程家的門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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