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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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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別故作清高哦!」伯南說,用手摸索著她的衣領:「你打骨子裡就是個小淫婦!」 珮青的牙齒深深的咬進了嘴唇,恥辱的感覺遍佈她的全身,她眼前凝成一團霧氣,四肢冰冷,頭腦昏昏然。她依稀聽到黛黛那放浪的笑聲,依稀感到伯南的手在她身上摸索,依稀覺得周遭的穢語喧騰,她腦子裡嗡嗡作響,像幾百個蜜蜂在頭腦裡飛旋──然後,她聽到吳媽哭著奔進了客廳,嚷著說:「小姐!我這裡的事不能做了,真的不能做了!」 她愕然的望著吳媽,無法集中腦子裡的思想,伯南厲聲斥罵著:「誰許你跑到客廳來!一點規矩都沒有,滾出去!」 老吳媽擦著眼淚,哭著說:「我吳媽是老媽子,我伺候我的主人,可不伺候老媽子!那個金嫂太欺侮我了!我是小姐的人,不是金嫂的老媽子呀!」 「你就是金嫂的老媽子!」伯南冷冷的說:「她要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不願意做,你可以走哦!」 「是的,是的,我可以走!」吳媽拿圍裙蒙著臉,哭著喊:「我的小姐呀!」 「他媽的!」伯南把桌子狠狠的一拍:「你在客廳裡哭叫些什麼?金嫂!金嫂!把她拉出去!她不做,叫她滾!」 金嫂走了進來,拉著吳媽就向外面拖,吳媽摔開了她,挺直了背脊,說:「我走,我就走,不要你碰我!小姐,我可是不能不走了呀!」 珮青腦子裡那些蜜蜂越來越多了,眼前的一切也越來越模糊,用手捧著她那可憐的、要炸裂般的頭顱,她喃喃的說:「吳媽!不!吳媽!」 「滾滾滾!」伯南喊:「馬上給我滾!」 吳媽哭著向後面跑去,珮青衷心欲裂,跟著走了兩三步,她向前面伸著手,軟弱的喊:「吳媽!你到哪裡去?吳媽!」 「別丟人了!」伯南把她拉了回來:「一個老媽子,走就走吧,別掃了我們的興!」 那個黛黛又在咯咯咯的笑了,每一個笑聲都像一根針一般刺進珮青的腦子裡。那淫褻的笑語、那放浪的形骸,人類已經退化到茹毛飲血的時代了,珮青呻吟了一聲,終於筆直的倒在地板上,暈倒了過去。 珮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她發現自己孤獨的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茶几上一燈熒然,窗外繁星滿天。她的意識仍然是朦朧的,只覺得渾身滾燙,而喉嚨乾燥。掀開棉被,她試著想起來,才發覺自己身軟如綿,竟然力不從心,倒在沙發上,她喃喃的喚著:「吳媽!吳媽!」這才想起,吳媽好像已經走了。走了?吳媽怎麼會走呢?在她的生命裡,從有記憶起,就有吳媽,可是,吳媽走了,被伯南逼走了。 伯南,伯南做了些什麼?於是,她聽到臥室傳來的聲音了,褻語、笑浪,隔著一扇薄薄的門,正清晰的傳了出來。那個黛黛居然還沒有走,置她的生死於不顧,他們仍然尋找他們的快活!珮青麻木了,好像這對她已不再是什麼恥辱,伯南是有意用黛黛來凌辱她的,又有什麼關係呢?她的地位本來就不比黛黛高,黛黛是被伯南用錢包來的,她是被他用婚約包來的,這之間的差別是那麼微小!她只是傷心吳媽的離去。傷心自己失去了太多的東西:那些曾經愛護過她的親人們,那些對人生的憧憬和夢想,那些對愛情的渴求,那些自尊──全體喪失了!沒有淚,沒有哭泣,但她的心在絞痛,在流血。 她週身都在發著燒,手心滾燙,渴望能有一杯水喝,但是沒有。她翻身,覺得自己每根骨頭都痛。咬著牙,她不願意呻吟,因為沒有人會來照顧她。望著天花板,那些紋路使她頭昏,沙發上有粒石子,她摸了出來,不是石子,是一粒小小的紫貝殼,從她的袋裡滾出來的紫貝殼!她的紫貝殼!握著紫貝殼,她彷彿又看到了海浪、潮水和沙灘!她終於哭了,捧著她的紫貝殼哭了。而臥室裡,那兩個人已經睡著了,他們的鼾聲和她的哭聲同時在夜色裡傳送。 早晨,她昏昏沉沉的朦朧了一陣子,然後,她聽到他們起床了,金嫂給他們倒洗臉水,送早餐進臥室裡去吃,笑語喧嘩,好不熱鬧。她的頭重得像鐵,無法抬起來,喉嚨更乾了,心中燃燒著。接著,大門響,有人在敲門,是誰?金嫂去開了門,一陣爭執在大門外發生,伯南竄到了門口,沒好氣的大聲問:「是誰?」 「吳媽,她又回來了。」金嫂說。 「叫她滾!」伯南嚷著。 「我不吵了,我什麼都做,」吳媽哭泣的聲音:「我只是──只是──離不開我那苦命的小姐呀!」 「你沒有小姐!你趁早給我滾!」 大門「砰」然一聲碰上了。 珮青費力的把自己的身子支了起來,嘶啞的喊了兩聲:「吳媽!吳媽!」噢,她那可憐的老吳媽呀!倒回到枕頭上,她又昏然的失去了知覺。 夢軒有一兩天神思恍惚的日子,像夢遊癥的患者一樣,終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他所有打到珮青那兒去的電話,都被一個惡聲惡氣的女人所回絕了。他自己也知道,即使電話通了,也不能解決問題。但是,他放不下珮青,他每根神經,每個意識,每剎那的思想,都離不開她。在程家目睹她暈倒,他的手無法給她扶持,眼看她憔悴痛苦,他也無法給她幫助,一個男人,連自己所愛的女性都不能保護,還能做什麼呢? 為什麼是這樣的?誰錯了,每當他駕著車子在街上馳行,他就會不斷的自問著。社會指責一切不正常的戀愛,尤其是有夫之婦與有婦之夫的戀情,這是「畸戀」!這是「罪惡」!但是,一紙婚書就能掩蔽罪惡嗎?多少丈夫在合法的情況下凌辱著妻子!多少妻子與丈夫形同陌路!婚約下的犧牲者有千千萬萬,而神聖的戀情卻被指責為罪惡!但是,別管它吧!罪惡也罷,畸戀也罷,愛情已經發生了,就像被無數纏纏綿綿的絲所包裹,再也無法突圍出去了。 那天晚上,他曾經向程步雲坦陳這段戀愛,他記得程步雲最後嘆息著說的幾句話:「法律允許她的丈夫折磨她,但是,不允許你去愛她或保護她,夢軒,這是人的社會呵!」 人的社會!人製訂了法律,它保障了多少人,也犧牲了多少人!保障的是有形的,犧牲的是無形的。 「不過,人還是離不開法律呀!」程步雲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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