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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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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多說了,我十點鐘來接你!」 毫無商量的餘地,電話掛斷了,珮青悵悵然的放下了聽筒,無精打采的靠進沙發裡。窗外的陽光不再光彩,室內的空氣又沉滯的凝結了起來。宴會!應酬!消夜!跳舞!這就是伯南那批人整日忙著的事嗎?為什麼他總喜歡帶著她呢?她並不能幹,也不活躍,每次都只會讓他丟人而已,他為什麼一定要她去呢?不去,不去,我不要去!她在心裡喃喃的自語著。她可以想像晚上的情形,燈光、人影、枯燥的談話、不感興趣的表演,和那些扭動的舞步,抖抖舞、扭扭舞、獵人舞──每當這種場合,她就會打哈欠,會昏然欲睡,會每個細胞都疲倦萎縮起來。 不去,不去,我不要去!她把手放在電話機上,打電話給伯南吧,我不去,我不要去!拿起聽筒,她竟忘了伯南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她是經年纍月都不會打電話給伯南的。好不容易想了起來,電話撥通了,接電話的是一個陌生的口音:「你找誰?范伯南先生?哦!」嘲弄的語氣:「你是維也納的莉莉吧?我去找他來,喂!喂──」 聽筒從她手裡落回到電話機上,她掛斷了電話,不想再打了,坐回到沙發裡,她分析不出自己的感覺和情緒。沒什麼嚴重,這種誤會並不是她第一次碰到,伯南在外面的行為她也很瞭解,他雖然在家裡不提,但是他也從不掩飾那些痕跡,什麼口紅印、香水味、和小手帕等。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她呆呆的坐著,並不感覺自己在感情上受到了什麼傷害,可是,那屬於內心深處的某一根觸角,卻被碰痛了。某種類似自尊的東西,某種高雅的情操,某種純潔寧靜的情緒,如今被割裂了,被侮辱了,被弄髒了。 她站起身子,有股反叛的意識要從她胸腔裡躍出來,我不去!我晚上絕不去! 「吳媽!」她喊。「吳媽!」 「來啦,小姐!」吳媽站在房門口:「你要什麼?一杯濃濃的、釅釅的茶?」 「不,吳媽,給我一件風衣,我要出去走走!」 「哦?」吳媽的嘴張成了一個O形,滿臉不信任的表情。 「你不是要我出去走走嗎?太陽那麼好!我不回家吃晚飯,先生也不會回來的,你一個人吃吧!如果先生打電話來,告訴他我出去了。」 「不過──小姐,你要去哪裡呢?」 「隨便哪裡,去走走,去──逛逛街,去買點東西,假如先生比我早回來,你說不知道我去哪裡好了。」 「不過──小姐,」老吳媽最喜歡用的字就是「不過」:「剛剛不是先生打電話回來嗎?晚上有人請客吧?」 「我不去了,吳媽,我太累了。」 吳媽困惑而擔憂的望著她,她不能瞭解小姐「太累了」為什麼還要出去走?但是,這是反常的,假如小姐違拗了那位先生啊,天知道會有什麼風暴發生? 「不過──小姐──」她又開了口。 「好了,吳媽,」珮青溫和的嘆了口氣,「你別管了吧,給我風衣,那件紫色碎花的!」 街上的陽光很溫和,射在人身上有一股暖洋洋的醉意,天上的雲薄得透明,風又柔得迷人。於是,全臺北市的人都出了籠,街上不知道從哪兒跑來這麼多人,擠滿了人行道,擠滿了商店,擠滿了十字路口。 珮青沿著中山北路向臺北市中心走,沒有叫三輪車,也沒有坐計程車,慢慢的走過那擁擠的火車站前,沿著重慶南路,轉入了衡陽路。她並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是有那麼一大把的時間,她必須把它打發掉。衡陽路上,五光十色的商店林立著,店員站在店門口,對行人報以固定的微笑。 她看了看手錶,差十分四點,她怎麼能從現在走到深夜?衡陽路就只這麼短短的一條,一會兒就已從頭走到了尾,建新百貨公司門口停著一架體重機,磅磅體重吧,不為什麼,也算一件工作。四十二公斤!上次磅體重大概是一年前了,彷彿還有四十四公斤呢!整日待在家裡,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怎麼還越來越輕飄飄了呢?到建新公司裡無意識的轉了一圈,買點兒什麼吧!可是,又有什麼是需要買的呢? 繞出了建新公司,新生戲院門口擠滿了人,看場電影吧,反正沒地方可去!一場電影最起碼可以打發掉兩小時,看完了這場電影,可以到附近小館子裡去吃一點東西,然後再去看一場七點鐘的電影,之後,還可以再趕一場九點鐘的,三場電影下來,應該是夜深了吧!伯南會說什麼?管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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