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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雨杭臉色一變,眼神中立刻充滿了戒備,收起了玩笑的態度,他嚴肅的說:「你可以騙奶奶,但是,絕不要來對我說故事,我不喜歡拿我的身世來作文章!昨天晚上的事,已經證明奶奶失去了理智,在這種情況下,她會被你騙了,我也毫不驚訝,反正她想一個繼承人快想瘋了。可我沒有瘋,你別試圖用同一個故事來說服我,我聞到誘餌的味道,說穿了,就是招贅不成,乾脆叫我入宗,對吧?你們這是換湯不換藥,至於我,還是一個『不』字,請你打消各種讓我改姓的辦法吧!」

  「其實,你不知道你的父親是誰……」牧白勉強的說:「而我們卻這樣有緣,你就不能假定我是你的親爹嗎?」

  「這種事怎能假定?」雨杭有些生氣了:「我是被父母遺棄的啊,不管我的父母有什麼苦衷,養不起或是無法養,我都沒辦法原諒他們!如果你是我的親爹,你這十幾年為我付出的一切,會因為前面那十五年的孤兒歲月,而一筆勾消的!」

  牧白的胸口,像是被什麼重物狠狠的撞擊了,他困難的歎口氣,額上,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雨杭看了他一眼,忽然把聲音放柔和了:「乾爹,你回去睡覺吧!這兩天,被奶奶折騰得人翻馬仰,我看,你也不曾休息,你去休息吧,別管我了!」

  「我怎能不管你呢?」牧白急了:「我已經跟你說了,什麼危機都沒有了,你為什麼還不肯回家呢?你到底要怎樣呢?」

  「我……我想回聖母院去!」

  「什麼意思?」牧白惶恐的問。

  「我真的想回聖母院去,」雨杭的語氣,幾乎是痛苦的:「我好思念以前在聖母院的時光,那時的我,雖然窮困,卻活得比現在快樂。我幫著江神父照料那些孤兒,感覺上,比幫你料理事業,似乎更有意義和成就感!我在曾家,其實是很拘束又很孤獨的。我真的好渴望自由,想過一些海闊天空的日子,我不要……被曾家這古老的房子,古老的教條,古老的牌坊,古老的觀念……給重重包圍,我真的真的不能呼吸,不能生存了!」

  「不不不!」牧白緊張了起來:「我不放你走!江神父有好多好多的孤兒,我現在只有你一個!你說我自私也好,你說我是失去了靖南而移情也好,我反正就是離不開你!在我內心深處,你就是我的親兒子!我已經失去了太多,我不能再失去一個兒子!」

  「我離開曾家,你也不會失去我啊!你要做的,只是趕快找一個人來接替我的工作……」

  「怎麼越說越嚴重了呢?」牧白悲哀的說:「難道這個家裡,就沒有絲毫的地方,值得你留戀了?」

  「這……」雨杭才說出一個字,就忽然咽住了話,眼光直直的看著前方,怔怔的呆住了。牧白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驚訝的看到,夢寒牽著小書晴,正向這兒走了過來。

  「夢寒,」牧白急切的問:「你怎麼來了?家裡又出什麼狀況了嗎?」

  「沒有沒有!」夢寒急忙說:「我帶書晴出來走走,順便看看你們談得怎樣?」她的眼光直射向雨杭,眼裡盛滿了掩飾不住的哀懇。「家裡已經風平浪靜了,奶奶剛剛到了靖萱的房裡,特地來告訴靖萱,招贅的事再也不提了,所以,靖萱好高興,你不要擔心回去以後,見到靖萱會彆扭,不會的!靖萱一直把你當大哥!你還是她的大哥!奶奶看樣子滿後悔做了這件事,要我過來看看你們,怎麼還不回家?」

  「哦!」雨杭輕聲的說:「原來,你又是『奉奶奶之命』,前來說服我的!」雨杭這幾句話,如同一記悶棍,狠狠的打向了夢寒。她心裡一痛,臉色一僵,盯著雨杭的眼光立刻從哀懇轉為了悲憤。她痛苦的咬了咬嘴唇,有口難言,胸口就劇烈的起伏著。雨杭話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見到夢寒這種樣子,知道自己冤枉了她,心裡就翻江倒海般的痛楚起來。一時之間,有千言萬語想要說,但,上有牧白,下有書晴在場,他什麼都不能說。

  牧白陷在自己的焦灼中,渾然不覺兩人間的微妙。看到夢寒,像看到救兵似的,著急的說:「夢寒,你快幫我勸勸他,我已經說了一車子的話,他就是聽不進去,執意要走,一會兒說我們在拔河,一會兒說他會窒息,一會兒又是要自由,一會兒又是不能呼吸不能生存的……好像咱們家,是個人間地獄一樣,其實,並沒有這麼嚴重,是不是?」夢寒的眼光,依舊直勾勾的看著雨杭,她微仰著頭,不讓眼眶裡的霧氣凝聚。但,兩個眸子已像是浸在水霧裡的星星,閃亮的,水汪汪的。「我想,」她咽著氣說:「我說任何話也沒有用的,如果他根本不要聽,或者根本聽不見的話!」

  他迎視著她的眼光,臉上閃過了一種萬劫不復的痛楚,咬著牙說:「地獄也好,不能呼吸也好,生也好,死也好……這場拔河你們贏了,我跟你們回家!」

  §9

  雨杭回來之後,奶奶真的絕口不提招贅的事了。非但不提,她的態度突然有了極大的轉變,對雨杭和靖萱都非常溫和,溫和得有些奇怪。尤其是對雨杭,她常常看著他,看著他,就看得出神了。每次在餐桌上,都會情不自禁的夾一筷子的菜,往他的碗裡放去。這種溫馨的舉動,就是以前待靖南,她也沒有過的。因而,難免使文秀、夢寒、和靖萱都覺得驚奇。但,誰也不敢表示什麼。牧白是心知肚明的。

  雨杭當然也明白,都是牧白的一篇「胡說八道」引起的反應,被奶奶這樣研究和觀察著,使他頗為尷尬。不過,這種尷尬總比被送作堆的尷尬要好太多太多了,反正雨杭也無可奈何,只得由著奶奶去觀察了。靖萱度過了這個難關,就有如絕處逢生,充滿了對上蒼的感恩之心,生怕雨杭被自己那種「抵死不從」的態度所傷害,她試圖要對雨杭解釋一些什麼。雨杭對她也有相同的心,兩人見了面,什麼話都沒有說,相對一笑,就彼此都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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