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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奶奶深深的抽了口氣,到了此時,竟有些承受不住,不知道是喜是悲?是真是假?該懷疑?該相信?是痛苦?是狂歡?各種複雜的情緒,排山倒海般的衝擊著她,使她雙腿發軟,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她不禁跌坐在椅子裡,用手扶著頭,呻吟似的說:「雨杭是曾家的骨肉?他是我們家碩果僅存的一條根?真的嗎?真的嗎?你不是編故事騙我嗎?哦!老天爺!我該相信還是不該相信呢?」

  「娘!」牧白悲切的喊著:「我怎麼可能在瞬息之間,編出這樣完整的故事來騙你呀!還有吟翠的紙箋,我怎麼可能連道具都準備好了來騙你呀!」

  奶奶越來越相信了,忽然間,心裡竟然恐懼起來。

  「你瞧……今兒個這樣一鬧,會不會把他氣跑了?雨杭……這孩子,脾氣一向就彆扭……你還是快去船上,把他先給我追回來再說!你去告訴他,招贅這事,我就絕口不提了!叫他快點回來,那條船上,現在又沒吃的,又沒喝的,怎麼能住人呢?」

  「是!」牧白用衣袖匆匆的擦了擦眼睛,往門外就走,走到門口,想起什麼,又折回到奶奶面前,取回那張紙箋,再珍貴的收回到荷包裡。抬眼看了看奶奶,他小心翼翼的又說:「他回來了,您可別跟他提這回事,這些年來,我試探過他多少次了,他確實無法原諒他的父母,所以,我不要失去他,我不要嚇走了他!相認不相認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我身邊,就是我精神上最大的安慰了!」

  奶奶點了點頭。「在沒有更多的證據以前,我也不敢認他呢!」她說著,卻又情不自禁的追了一句:「一定要把他叫回來!快去!」

  「是!」牧白急急的去了。

  奶奶看著牧白的背影消失,她像個洩氣的皮球似的,癱瘓了。倒在椅子裡,她無比震動的,喃喃的低語著:「老天啊!咱們曾家沒有絕後,是嗎?是嗎?雨杭那孩子……天啊!我差一點把他們親兄妹給送作堆了!怎會有這種事呢?」她看著窗外,天已經濛濛亮了。晨霧正彌漫在整個花園中,樓臺亭閣,全在一片蒼茫裡。她想起吟翠的紙箋:

  「煙鎖重樓,恨也重重,怨也重重!
  不如歸去,山也重重,水也重重!」

  她注視著窗外的輕煙輕霧,忽然間,心裡就湧上了一陣莫名的蒼涼。對那身世如謎的雨杭,竟生出一種難言的感情來。牧白追到碼頭上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雨杭正坐在碼頭邊的一棵大樹下,望著面前的江水發呆。心裡千頭萬緒,煩惱重重。真想就此一走了之,永不歸來。但是,怎麼拋得下那孤獨的夢寒?尤其,在他已經和夢寒作了那番表白以後?夢寒的淚,夢寒的愁,夢寒的欲語還休……都牽引著他,不能走,不能走,他走了,她要怎麼辦?不走,自己又要怎麼辦?正在思潮澎湃,舉棋不定的時刻,牧白趕來了。「雨杭!雨杭!」牧白喘吁吁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看到雨杭並沒有「消失」,就暗暗的松了口氣:「我跟你說,奶奶不會再要你入贅了,這件事過去了,你快跟我回家吧!」

  雨杭站起身來,眉頭皺得緊緊的,身子往後一退。

  「我不相信!你把我叫了回去,奶奶又會想出辦法來整我的,我現在不要回去,我要好好的想個清楚!」

  「不會了!真的不會了!」牧白急急的說:「奶奶已經親口跟我說,招贅這回事,她絕口不提了!你就把它忘了吧!回去吧!」

  「乾爹!」雨杭痛苦的看著牧白那張憔悴的臉:「我告訴你,我總有一天會被你們曾家的人弄瘋掉!有的人拚命把我往外推,有的人又死命把我拉回去,這兩股力量,永遠像拔河一樣,在我心裡拉著扯著,我已經心力交瘁,覺得快要被這兩股力量,給撕成兩半了!」他煩惱的用手揉了揉額頭:「我怕了奶奶了,我服了奶奶了,她說什麼絕口不提的話,我根本無法相信,這只是一個緩兵之計,等我回去了,她又會想出新的花招來的!說不定會給我下藥!」

  「沒有的事,絕沒有人會給你下藥,你相信我呀!」

  「我相信你也沒有用,你拿奶奶也無可奈何!」

  「我保證她不會再為難你,真的真的,因為……因為……」他看著雨杭,突然,有一股熱血往腦袋裡沖去,在一個激動之下,他脫口而出的說:「因為我告訴她,你是我的兒子,不是乾兒子,是親兒子!是我三十二年以前,在杭州和一個女子所生的孩子!」雨杭猛的一怔,迅速的抬頭,目瞪口呆的看著牧白。

  牧白也被自己這幾句話給嚇住了,膽戰心驚的迎視著雨杭。雨杭愣了幾秒鐘,接著,就啼笑皆非的大笑起來。

  「哈哈!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會編出這樣的故事來騙奶奶!怎麼?難道奶奶竟然上當了?」

  牧白臉上的期待,頓時變成了失望。

  「可是,你這個故事根本說不通呀!我是你在杭州生的兒子,怎麼會住到聖母堂去了呢?怎麼會變成孤兒的呢?」

  「就是弄丟了嘛!或者,」牧白神色一正:「你也試著來聽聽這個故事,說不定你也會覺得這故事有幾分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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