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瓊瑤 > 一顆紅豆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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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蕾盯著她,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從她的頭髮,一直看到她那穿著藍拖鞋的腳,雨婷今天是一身的藍色,淺藍的套頭毛衣,寶藍色的裙子,藍色的拖鞋,脖子上,還隨意的、裝飾性的圍著一條藍格子圍巾。她面容白皙而姣好,眼睛清亮而溫柔……她那受驚嚇的模樣,確實是楚楚動人的。初蕾心中的怒火,像火山爆發般衝了出來,她惡狠狠的盯著雨婷,厲聲說:「好,好,好,妳就是雨婷!妳就是那個充滿了女性溫柔的雨婷!我總算見識到妳了……」 致中一看,情況不妙,初蕾的樣子完全是來找麻煩的,立即認為自己才是初蕾的目標。他本能的就往前邁了一步,擋在雨婷的面前,他微帶怒聲的說:「初蕾,妳要幹什麼,如果妳要找我麻煩,我們最好別鬧到別人家裏來!我可以和妳出去談……」 「我為什麼要和你出去談?」初蕾挑高了眉毛,往前邁了一步,大聲的叫著:「你給我滾開!我今天不是來找你!我來找雨婷。雨婷!妳躲在後面裝什麼委屈樣?妳出來,讓我看看妳!看看妳渾身有多少女性細胞……」 慕裳從驚愕中突然醒悟過來,初蕾!這就是夏寒山的女兒呀!這也就是致中以前的女友呵!初蕾,她是帶著風暴來的,她是帶著火藥來的……這情況糟透了!她悄眼看那已經被嚇傻了的雨婷,心裏頓時亂成了一團。雨婷是禁不起打擊的,她舊病初癒,不要新病復生。母性的本能使她飛快的走向前去,伸手試著去拉初蕾:「初蕾,妳不要激動,讓我們好好的談談……」 初蕾一下子就撥開了她的手,往後倒退了一步,她的注意力從雨婷身上移到慕裳身上了。她又從上到下的打量慕裳,她雲髮蓬鬆,晨妝未整,穿著件紫色的晨褸,已掩飾不住那隆起的腹部。她不再年輕,雖然眉清目朗,臉上仍有歲月的痕跡。可是,她那眉目之間,卻另有一股說不出的風韻,或者,這就是母親所沒有的吧!母親華貴高雅,決不是這種風韻猶存的、賣弄嬌媚的女人!她挺直了背脊,直視著慕裳,吼叫著說:「別碰我!妳是什麼人?也能叫我的名字!」 「我……我姓杜,」慕裳慌亂的說:「我,我……我是雨婷的母親……」 「妳是雨婷的母親!」初蕾雙手握緊了拳,激動的大嚷大叫:「妳為什麼不說,妳是我爸爸的情婦?妳為什麼不說,妳是勾引有婦之夫的風流寡婦!妳為什麼不說,妳用一個莫名其妙的孩子來脅迫我父親娶妳……」 「啊!」慕裳驚呼著,踉蹌後退,臉色立即大變,扶著沙發,她的身子搖搖欲墜。「不不不!」她悲切的低語:「不是這樣,不是這樣……」 「初蕾!」致中暴怒的叫了起來:「妳是潑婦嗎?妳是瘋子嗎?妳怎麼這樣胡言亂語?沒有風度!」 「我是潑婦!我是瘋子!」初蕾氣得渾身發抖,眼睛脹得血紅。「我胡言亂語,我沒有風度!這世界就是這樣荒謬,別人可以做最下流的事,卻不允許說破!梁致中,你有風度,你朝三暮四,見異思遷!雨婷!妳儘管抓牢他,我打賭妳維持不到三天,三天後,他會移情別戀……」 「初蕾!」致中阻止的大喊:「妳少在這兒挑撥離間!妳別因為我把妳甩了,妳就到這裏來發瘋……」 「梁致中!」初蕾大怒,氣得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憤然大吼:「你把我甩了!是嗎?你把我甩了……」她越說越氣,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渾身簌簌發抖。「你……你……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混蛋!你……」 一直在旁邊傻傻旁觀的致文,這時已忍無可忍,他衝上前去,握住初蕾的手臂,急急的說:「咱們走吧!初蕾,妳何苦要到這兒來找氣受!妳就少說兩句吧!難道妳不明白,妳無論說什麼,都無法改變已造成的事實!走吧!咱們走吧!別理他們!」他拉住她,試著把她往門外拖。「妳想想,妳這樣大吵大鬧,對妳自己,有什麼好處?只讓別人覺得妳沒風度!」 初蕾掙開了致文,站在那兒,她的眼光落在致文的臉上了。她昏亂的,悲憤的,頭腦不清的問:「你也認為我沒有風度,是不是?你也認為我是個潑婦,是不是?你也後悔追求我了,是不是?你也發現我沒有女性的溫柔了,是不是?你後悔了?你後悔還來得及,我並沒有抓住你,我也沒有誘惑你,你儘管離開我!到你的美國去!到你的地獄去!離開我!離我遠遠的!別來麻煩我!你們姓梁的,全是一丘之貉!」 「初蕾!」致文跺腳,臉發白了。「妳把是非弄清楚,別這樣纏夾不清吧!」 「她本就是個纏夾不清的瘋丫頭!」致中怒沖沖的說:「大哥,你還不把她拉出去!」 「誰敢碰我!」初蕾大吼,眼睛直了,脖子粗了,聲音變了。她瞪視著致中,以及躲在致中身後的雨婷。「我是瘋丫頭?梁致中,你弄清楚,躲在你後面的那個小老鼠才是瘋丫頭!心理病態的瘋丫頭!你去問爸爸去!去問小方醫生去!這個雨婷害的是什麼病?精神病!她才是個瘋子!她心理變態!她有精神分裂症……」 「媽媽呀!」雨婷發出一聲尖銳的狂呼,身子往後就倒,致中一反手抱住了她。同時,慕裳也撲了過去,大叫著說:「把她放平!給我一個枕頭,趕快!冷毛巾,誰幫忙,給我去拿條冷毛巾!」 「她怎樣了?」致文本能的伸長脖子「什麼地方有冷毛巾?」 「浴室!在後面浴室!」 致文奔進浴室去拿冷毛巾,一時間,房子裏人翻馬仰。致中拿著本書,拚命對雨婷搧著,慕裳翻開了雨婷的衣領,把頭湊在她胸口去聽她的心跳。致文拿了冷毛巾來了,熱心的遞給慕裳,大家都圍在雨婷身邊。雨婷平躺在地毯上,雙目緊闔,臉色慘白,似乎已了無生氣。 致中抬起頭來了,眼睛裏像要噴出火來,他怒視著初蕾,大叫著說:「看妳做的好事!看妳做的好事!如果她損傷了一根毫毛,我會要妳的命!」 初蕾看著滿屋子的人都為雨婷奔走,包括致文在內,她心如刀絞,頭腦早已昏昏然,神志早已茫茫然,只覺得心裏的怨氣及怒氣,像海嘯似的在她體內喧擾翻騰,洶湧澎湃。致中的吼叫更加刺激了她,她昂起下巴,大聲的、激烈的、不經思索的叫了回去:「哈!暈倒了!她真嬌弱呵,動不動就會暈倒!這就是女性的溫柔吧!暈倒啊!她真暈倒了嗎?你們為什麼不拿根針刺刺她,看看是不是真暈倒了?裝病裝痛裝暈倒,這是十八世紀的方式……」 地上動也不動的雨婷,忽然直挺挺的坐了起來,睜開眼睛,她瞅著初蕾,然後,她悲呼了一句:「媽媽呀!」 就又倒回去了。 慕裳望著初蕾,她滿眼眶都是淚水,她求饒的,祈諒的,哀懇的,悲傷的望著她。痛苦的掙扎的說出一句話來:「初蕾,妳發發慈悲吧!」 「發發慈悲?」初蕾怪叫:「老虎吃了人,叫啃剩的骨頭發慈悲?妳勾引了我的父親,拆散了我的家庭,毀滅了我的幸福,撕碎了我的快樂……而妳,居然叫我發發慈悲?天下有這種道理?世上有這種怪事……」 「初蕾!住口!」 忽然間,門口發出一聲低沉的,權威性的,有力的大吼,大家都抬起頭來,是夏寒山!他正攔門而立,沉痛的注視著初蕾。慕裳一見到寒山,如同來了救星,她悲喜交集,情不自禁的就站起身來,奔到他身邊,滿面淚痕,她嗚咽著,啜泣著喊:「寒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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