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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他握著酒杯,慢慢的啜了一口,仔細的審視著她的臉龐,她看來孤獨、怯弱、而又有種難解的固執與高傲。

  「你真的要擺脫他嗎?」他問。「為什麼?」

  她用手支著頭,注視著咖啡杯裡的液體。

  「我必須回答這問題嗎?」

  「不。」他搖搖頭,情不自已的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眼光深沉的、緊迫的望著她的眼睛,她無法繼續看咖啡杯了,她被動的、憂鬱的迎視著他的目光。「你不必告訴我理由,」他說。「只是,你請我幫你做一件事,你知道結果會怎樣嗎?」他嘆了口氣:「一隻兔子在逃一隻狼的追逐,途中,牠遇到了一隻老虎,牠說:『老虎!救我,幫我擺脫那隻狼吧!』老虎欣然從命,牠幫兔子趕走了狼──然後──」他再啜了一口酒,燃起一支裡,裡上的火光在跳耀著,他的聲音低沉而略帶悲涼。「有誰來幫兔子擺脫那隻老虎呢?」

  芷筠驚悸的望著他。

  「你是老虎嗎?」

  「我是的。」他坦白的說。「我不想欺騙你,也不想做一個偽君子。所以,芷筠,想想清楚!假如你不如此善良,如此純潔,如此充滿了高傲與動人的氣質,我或者會對你玩一些手腕。可是,你真純得讓我無從遁形,所以,我只好坦白的說出來。芷筠──」他嘆口氣,困難的說:「或者,你更該擺脫的,不是他,而是我!」

  「哦!」芷筠用手抱住頭,苦惱的呻吟著。「不要!請你不要,我真的要病倒了。」他把酒杯送到她的唇邊,命令的說:「喝一點!」她啜了一口,嗆住了,接著,就咳了起來。然後,她又重新把頭倚到牆上去了。她的聲音軟弱而無奈:「難道男女之間,沒有友誼嗎?」

  「有的,只是,像火邊放著冰塊,要不然就是冰塊溶解,要不然就是火被撲滅,要長久維持現狀,是不可能的!」

  她望著他。

  「或者,那隻兔子應該走得遠遠的,既躲開狼,又躲開老虎!」她說。

  「是的!」他真摯的回答。「但是,那隻老虎雖不好,卻足以抵擋別的猛獸!」他重新捉住她的手。「想想看!芷筠,想想看!我的舉例並不恰當,但,我不知怎麼說好,你美好得像朵小花,應該有個暖房把你移植進去,如果我比現在年輕十歲,如果我沒有家累,我會是一個很好的暖房,而現在,我覺得我在要求你做件荒謬的事,我覺得自己很卑鄙!但,我又不願放過你──」

  她深深的、深深的凝視著他,眼裡竟湧起一股奇異的、悲哀的同情。「哦,方經理,你比我還矛盾!」她說:「你既希望捉住我,你又希望我逃開你!」她輕輕的搖頭,站起身子。「我要走了,給我一天假,讓我想一想!」

  他眼睛發亮的望著她。

  「你真願意考慮?你甚至不問我給你的是什麼?」

  「我知道你能給的是什麼。」她說。「你是個好人,方經理,你真該對我用一點手腕的,那會容易得多。尤其在現在的情況下!」她嘆氣,往門口走去。

  他跳起來。

  「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

  「你要到什麼地方去?」

  「我要走一走,你讓我一個人走一走,我現在心慌意亂,我必須想想清楚,你不要管我!你讓我去吧!」

  他一把抓住她,把她握得緊緊的。

  「我不會讓你單獨去『走一走』,你軟弱得風都可以吹得倒,我送你回家去!」

  她不堅持,事實上,她已無力於堅持,正像方靖倫說的,她軟弱得風都可以吹得倒。在嚴重的頭暈目眩中,她一任方靖倫把她攬進車子。靠在椅墊上,她用手支著額,開始覺得真正的不舒服起來,我不能生病,她模糊的想,我連生病的條件都沒有!她告訴了方靖倫地址,努力的讓自己振作起來。當車子到家門口,她覺得自己已經沒事了。方靖倫停了車,把她攙下了車子。有個人影坐在大門口。

  「竹偉!」她叫。

  那人跳了起來,不是竹偉,是滿面怒容的殷超凡!他的臉色比她的好不了多少,憔悴、蒼白,滿滿的鬍子,衣衫不整,頭髮零亂,眼睛裡布滿了紅絲。他站在那兒,像個備戰的公雞,豎著渾身的羽毛,他的眼睛冒火的盯著她,咬牙切齒的說:「芷筠!你好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憑什麼躲開我?如果我──」

  「哦!」她輕笑著,半歪在方靖倫身上,她對方靖倫悄聲說:「老虎送兔子回家,狼卻守在門口!哈!」她笑了起來。

  殷超凡的臉色更白了,他驚愕,不解,而憤怒的緊盯著他們。芷筠站直了身子,挽住方靖倫的胳膊,對殷超凡笑嘻嘻的說:「殷先生,你該認識認識方經理,他是我的老板,一年多以來,我是他的私人秘書。如果你到我們公司去打聽一下,你可以聽到各種關於我們間的傳聞!你知道,像我這樣的女孩,是標準的投機者,我腳底下,並不是只踏著你這一條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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