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瓊瑤 > 幾度夕陽紅 | 上頁 下頁 |
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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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姐,你是怎麼了?」曉白說:「我和你講了半天話,你聽到了沒有?你還在想那個姓魏的,是不是?姐,我告訴你,不要去想他了,這種流氓,想他幹什麼?以後不理他就得了。他要是再敢來糾纏你,有我呢,怕什麼?他算老幾?」 曉彤繼續瞪著曉白,默然不語。曉白這幾句話她倒是聽進去了,但一絲一毫都搔不著她真正的癢處。 「不理他就得了!不要去想他了!」如果能有這麼簡單就好了。不想他!不想他!可是,怎能不想他呢? 「好了,好了,別那樣眼淚汪汪的了,」曉白魯魯莽莽的勸解著:「現在,還是先解決民生問題最要緊,你到底有錢沒有?」 「嗯?」 「怎麼你還是嗯呀嗯的!」曉白說:「我問你有錢沒有?」 「錢?」曉彤總算醒悟過來,摸了摸外套的口袋:「一毛錢都沒有。」她說。她的錢都給了三輪車夫了。 「那——怎麼辦?我身上也一毛錢都沒有,如果媽媽爸爸一直都不回來,我們要餓到幾點鐘去?」 曉彤又不說話了。她不關心吃飯的問題,事實上,她一點也不餓,她胸中是那樣淒苦悲愁和憤怒,實在沒有地方可以再容納食物了。 曉白卻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一忽兒到廚房裡去翻翻,一忽兒又到大門口去看看。最後,在她面前一站,說:「姐,我看媽媽爸爸一定出了什麼事。」 「怎麼會?」曉彤吃了一驚。 「他們這兩天一直在吵架。」 「我想——不會有什麼事的。」曉彤無精打采的說,又沉進了她的哀愁裡。 曉白百無聊賴的在室內踱了一圈,曉彤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使他不安,家中寂靜的空氣讓他更不安,而肚子裡的饑火又燒灼得那麼厲害,他在曉彤書桌前坐了幾分鐘,又猛的跳了起來:「這樣吧,姐,你在家裡等媽媽爸爸,我出去找找那些兄弟們,弄點錢買東西吃去!如果我回來得早,給你帶兩個麵包來,怎樣?」 曉彤點點頭,對這一切,她完全無所謂,吃與不吃,又有什麼關係呢?生與死,又有什麼關係呢?在發現了魏如峰的秘密之後,什麼事情對她都無關緊要了。 曉白出去了。 曉彤聽著曉白走下玄關的腳步聲,聽著大門闔上的聲音,然後,一切都沉寂了。屋內,涼涼的空氣包圍著她,檯燈昏黃的光線暗淡的照射在寥落的房間裡。那麼寂靜,那麼落寞,那麼蒼涼!她呆呆的坐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滑過去,她忽然抬起頭來,怎麼了?為什麼他們一個都不回家?站起身來,她搖搖晃晃的走進爸爸媽媽的房間,扭亮電燈,找尋家裡唯一的那個破舊的鬧鐘。幾點了?鬧鐘在書桌上,她走過去,無力的坐進書桌前的藤椅裡,注視著那只鬧鐘。短針在「四」字上,長針在「一」字上,聽不到滴答的機械聲。拿起來搖搖,毫無聲音,媽媽竟忘了給鐘上發條,早已停擺了!放下了鐘,她嘆口氣,要知道時間幹什麼呢?管它幾點鐘,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在桌邊靜靜的坐了一會兒,思想和意識由朦朧而轉為清晰,一旦意識清晰,杜妮那張充滿媚力的臉,和那披著輕紗的誘人的胴體就出現在她眼前,於是,心底的痛楚就頓時變得尖銳化起來,等到這陣痛楚由心底掠過,她就又陷入朦朧和恍惚的境界裡。就這樣,她的思想和意識在清晰與朦朧的兩種境界裡游移。很長的一段時間,她就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然後,桌面上有一樣東西吸引了她的視線,那是一個白色的信封!她下意識的拿起了那個信封,看了看封面上的字,接著,就困惑的搖了搖頭,再看看,這是什麼?用手揉揉眼睛,看清楚了,那上面寫的是: 「李夢竹女士親展 楊明遠留」 這是怎麼回事?爸爸寫給媽媽的信!她的腦中更加模糊了。握在手上,那封信是厚厚的一疊!看了看封口,並沒有封上!帶著詫異和迷惑,她輕輕的抽出了信箋,並不十分明確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是一封很長很長的信,她攤開信紙,出於本能的看了下去。 她看了很久,越看越迷糊,越看越困惑,越看越不解。像是被帶進一個迷宮之中,她簡直分不清楚南北東西了。但是,接著,她心中大大一震。重新坐正了身子,她把檯燈移近,翻開信紙的第一頁,開始集中自己的思想,聚精會神的從頭再讀。讀完了,她抬起頭來,眼睛蹬得大大的,望著面前那盞檯燈。這裡面所寫的事情是真的?不!完全不可能!她是發瘋了,頭昏了,這一切都只是幻覺,根本就沒有什麼信!但是,信紙握在她的手中,燈光照在屋裡,她熟悉的環境,熟悉的桌子,熟悉的信箋和爸爸那熟悉的字跡!她抖抖索索的把信紙鋪平在桌子上,像面對一個可怖的東西一般,把身子離得遠遠的去衡量那幾張信紙。然後,她深深的抽了一口冷氣,把身子移近,瞪大眼睛,再做第三次的閱讀。 經過了一連三次的「證實」,她開始有些明白這是真的了。把手指送到牙齒下去咬了咬,很痛!那麼,這不是做夢,不是幻境,不是神志恍惚中的錯覺!信在這兒,她的人也在這兒!這一切都是真的了?靠在椅子裡,她像一具化石般僵住了,腦子裡紛紛亂亂,淒淒惶惶,迷迷糊糊,全充塞著同一個句子:「這太可怕!太可怕!太可怕!」 真的,這太可怕了!為什麼所有可怕的事情都集中在這一段時間內發生?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世界?怎樣一個天地?為什麼所有的「表面」之後都藏著那麼可怕的「真實」?她咬緊嘴唇,心志完全混亂了。門口有汽車聲,有人說「再見」聲,有細語和叮囑之聲,車子又開走了。大門在響,是誰?她茫茫然的瞪著房門口,於是,她看到母親正帶著一份慵慵懶懶的疲倦,和一對醉意盈盈的眼睛,若有所思的跨進門來。把手提包扔在床上,夢竹看了曉彤一眼,母性突然使她警覺了,像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她錯愕的說:「怎麼?曉彤?只有你一個人在家?」 曉彤瞪著夢竹,一語不發。 「曉白呢?爸爸呢?」夢竹問,皺了皺眉頭,家裡怎麼了?這氣氛不大對勁!「怎麼回事?你吃了晚飯沒有?」 曉彤仍然瞪著夢竹,嘴唇閉得緊緊的。 夢竹走到曉彤身邊,懷疑的望著她,這孩子看起來如此奇怪!那時平日柔和親切的眼睛現在竟流露出一種陌生的光,彷彿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母親,而是個素未謀面的人!夢竹伸手按了按曉彤的額角,沒有熱度,那麼,她並非生病! 「怎麼了?曉彤?」她溫和的問:「和誰在生氣?還是——」她忽然打了個冷戰,心底冒出一股寒意:「你爸爸對你說了些什麼?」 曉彤定定的望著母親,慢慢的搖了搖頭,依舊保持著沉默,只用手指了指散在桌面上的信箋。 「這是什麼?」夢竹詫異的問。走過去把那些信箋收集起來,然後,她一眼看到了那個信封,頓時間,她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了。「李夢竹女士親展,楊明遠留。」不用看信的內容,她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一把抓住曉彤,她迫切的問:「你爸爸呢?他到哪裡去了?」 曉彤再搖搖頭。「我不知道。」她簡單而機械化的說。 夢竹拖過一張椅子坐下,打開信箋,她迫不及待的看了下去。信是這樣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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