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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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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應的另一個解釋,就是『討好』,是嗎?」 「隨你怎麼解釋,你的目的是要有工作,要賺錢,別人不會把鈔票白送給你!」 「用『討好』的方式去賺錢,是當『家教』呢?還是當『小丑』?」書培直視著陳樵,慢慢的搖頭:「陳樵,我真為你悲哀!這社會像個銼子,把你的棱角都磨圓了!」 「你為我悲哀?」陳樵的臉漲紅了,脖子也粗了,聲音也大了。「我還為你悲哀呢!什麼工作都找不到,教兩個中學生你都教不了!欠一屁股債,吃飯的錢都沒有!你驕傲,你自負,你不當小丑,你不討好別人,但是,喬書培,你還是要吃飯,還是要生活,別人住宿舍,你老兄要租房子住,別人在學校吃包飯,你老兄要自己開,夥別人交免費的女朋友,你老兄居然要『金屋藏嬌』!」 「請你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書培大叫:「我愛怎麼生活是我的事……」 「既然都是你的事,我過問不了,你也別來找我!」陳樵生氣的說:「你休想我會再讓一個家教給你,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工作,給你三言兩語就弄砸了。你呀!嘖、嘖、嘖……」他搖頭歎氣,一股「不可救藥」狀。 「我又怎麼啦?」 「你根本不像個公務員家庭出身的孩子,你像個嬌寶寶!像個媽媽懷裏的嬌寶寶!」 「陳樵!」書培怒吼:「只因為我來找你幫忙,你就認為你有資格侮辱我嗎?你一再嘲笑我沒有生活能力,沒有適應能力,沒有工作能力……你以為你是我的什麼人?是我的老子?就是我的老子,也不能教訓我!我跟你說,你可以看不起我的求生能力,但是,我也不見得看得起你的求生方式,討好家長,討好學生,抹煞自己的自尊,這豈不像個乞丐……」 「哈!」陳樵怪叫:「你看不起!你可以看不起!我是小丑,我是乞丐,我用我的求生方式賺了錢,借給你去養小老婆……」 「陳樵!」書培大叫,雙手握緊了拳,就差要一拳揮過去,他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發青,瞪視著陳樵,他咬牙切齒:「好,好,好,」他一個勁兒的點頭,鼻子裏沉重的呼著氣:「我回家去當掉褲子,也把借你的錢還給你,你放心,你放心,你放心……」他氣得語無倫次,轉身就走:「我去弄錢去!」 陳樵一把抓住了他。「你到什麼地方弄錢去?」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盯著他。 「我去搶銀行!」 「呵,好辦法!」陳樵笑了起來。「算了吧,書培,我們難道還真吵架嗎?」他拍拍書培的肩。「講和了,怎樣?」 書培低著頭,仍然憤憤的喘著氣,臉色仍然難看得很,他真正刺心的,還不止是陳樵對他工作能力的諷刺,而是對采芹的輕蔑,在他心底,他已經越來越明白一件事,采芹成了他名副其實的「地下夫人」,她被「藏」在那小閣樓裏,幾乎是不能見人的。 「這樣吧,」陳樵的眼珠轉了轉,深思的說:「我看,你的個性不適合當家教。昨天我和蘇燕青聊天,她說她爸爸要找的那個助手始終沒找到,我建議你不如去蘇教授那兒當助手,待遇比家教還高,他們已經出到一千五百元一個月了,每星期也只要三個晚上。」 「不,不,不好。」書培搖著頭。 「有什麼不好?」陳樵問:「以為蘇燕青不知道你的事嗎?你的事全校幾乎都知道了!」 「哦?」書培愣了愣。「蘇燕青知道了?她怎麼說?」 「她沒怎麼說,是很好奇。她一直問我那個殷……殷什麼?」 「殷采芹。」 「哦,她問我那個殷采芹是什麼長相,什麼出身,什麼年齡,什麼地方來的?和你怎麼認識的……哇,她的問題可真多,我只一概推說不知道。後來,她就歎口氣,說了一句話就走了。」 「說了句什麼話?」 「你關心?」陳樵銳利的盯著他。「你已經有了殷采芹,何必去在乎蘇燕青說你什麼。」 「我不是在乎,」書培勉強的說:「我也是好奇。我想知道一般同學對我的批評。」 「她的批評可不能代表一般同學!」陳樵微笑著說。 「到底她說了句什麼,別賣關子了!」書培不耐的。 「她說──」陳樵抬頭看看天空。「喬書培這個人可真性格,別人不敢做的事他全敢做!」他垂下眼睛來盯著喬書培:「聽她的口氣,對你這事非但沒有敵意,倒好像挺欣賞的!所以,你大可不必顧慮蘇燕青對你的看法,而拒絕蘇教授那個工作。」喬書培沉吟的低下頭去,有些心動了。 「我想,」他說:「我要考慮一下。不過,我先還要去家教中心問問。」 黃昏時分,喬書培回到了家裏,又渴,又餓,又累,又熱,又煩躁,又失意,又落魄。口袋裏只有兩塊錢,早上離家時,本和采芹說了,要帶錢回家,誰知公費沒發,想問陳樵借,又在一頓吵架下,弄得無法開口了。今晚要斷炊,他想,他知道昨天米缸就沒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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