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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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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湘怡哀求的意味更深了。手扶在門柄上,不肯關門,纖長的手指神經質的握緊鐵閂。 湘怡那哀懇的眸子瓦解了杜沂最後的武裝,長嘆了一聲,他搖搖頭,走進室內去了。好半天,他才又走了回來,手裡顛巍巍的拿著一張支票,臉色十分難看,湘怡知道這張支票的份量有多重,這是杜沂的退休金裡抽出來的款項。低俯著頭,她不敢說什麼,好像欠下這筆債是她的過失一般。 杜沂用支票換回了嘉文那張借據,手抖顫得更厲害了,哆嗦著說: 「以後,你們別借錢給嘉文!」 那人接過支票,冷笑了一聲說: 「早知道他還不起,我們才不借呢!」抬起頭來,他似有意似無意的掠了杜家的庭院一眼,嘴邊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道了聲謝,就揚長而去。 湘怡關上了大門,回過頭來,看到杜沂的臉色鐵青,她不禁有些擔心,醫生曾再三囑咐,不能讓杜沂緊張或受刺激。她不安的喊了聲:「爸爸!你不舒服?」 「沒有,別擔心。」杜沂說,和湘怡走進屋內。「我到風燭殘年的時候,來目睹兒子敗家!」他沉痛的說。 「我們去找他那幫賭友,去勸他們放掉他。」湘怡低聲說,自己也明白這個辦法不成辦法。 「你以為可以?你沒看到剛才那人的神情?他們以為釣到大魚了,根本是做好了圈套來陷害他,恐怕不到我們山窮水盡,他們絕不會放手!」 「我們去報警──」湘怡猶疑的說。 「報警?」杜沂打斷了她:「你知道他們的賭窟在那兒?你知道他們有多少人群姓甚名誰?這些人是靠賭為生的,報警!弄得不好──」他嚥住了。 湘怡明白杜沂沒說完的話,投鼠忌器,他們不能不有所顧慮。杜沂又嘆口氣,說: 「反正一句話,人,只有自己能主宰自己,假若不學好,自甘墮落,誰也幫不了忙!」看看湘怡,他沮喪的加了句:「我們已經沒有錢了,湘怡。」 「我──」湘怡囁嚅著:「我出去找個工作,或者可以貼補一下家用,我──念完大學,只實習過一年。我可以再去教書,或者──」 「哼!」門邊傳來一聲冷笑,嘉齡揚著頭,冷冷的站在那兒:「哥哥這樣賭法,你找十個教員的工作也沒用!一個月幾百塊錢,不夠哥哥一副牌輸的!你們都縱容哥哥,幫他還賭債,這樣,他有恃無恐,還不越賭越厲害!依我,剛剛就不該幫他還那筆錢!」 「嘉齡,」杜沂不耐的說:「不要你管!你也不是好東西,大學不念,工作不作,整天和朋友旅行、看電影、談天!你先管自己再去管別的事!」 「我怎麼沒管自己?我不是天天在練唱嗎?」嘉齡抗議的嚷著說。 「練唱?你不去找老師好好學,成天跟著唱片鬼叫,能學到些什麼名堂?別給自己找藉口了,都不是好東西!」 「奇怪!」嘉齡生氣的站直了身子:「賭錢的又不是我,敗家的也不是我,你對哥哥有氣,發洩到我身上來幹什麼?我總沒有成天荒唐,連夜不回家,你要罵,先罵哥哥再說!要管,也先該管哥哥!」說完,她跺了跺腳,氣沖沖的走進她的屋裡,砰然關上房門。 「像什麼話?」杜沂也動了氣:「說她幾句都說不得了,我看,我們家是太民主了!」 「算了,爸爸,」湘怡勸解的說:「嘉齡是孩子氣。」 杜沂望著嘉齡關攏的房門,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除了搖頭嘆氣,他似乎不能有別的表示了。回到自己的屋裡,他用手捧著頭,覺得心灰意冷而前途茫茫,頓時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厭倦,對生命的厭倦。 午夜時分,嘉文意外的回來了。他趔趄著走到客廳,杜沂已經聽到聲音,穿著睡衣走出房來攔住了他。嘉文垂著頭,無精打采的站在那兒,滿臉鬍子,一頭亂髮,襯衫骯髒而佈滿縐褶。大概幾天沒有好好睡覺,眼睛腫脹,眼白裡充滿血絲,臉色發青而憔悴。杜沂有一肚子的氣要發作,但,看到他那副疲倦和消瘦的樣子,又本能的湧上一股心痛的感覺。心痛和憤怒使他的語音沙啞: 「你,嘉文,你還有臉回家?」 嘉文垂著頭一語不發。 「你居然做得出來,欠下賭債,叫人到家裡來向我收,我用養老金給你還賭債!」杜沂的聲音提高了:「你還是個人嗎?你還有人心嗎?放著一個好好的家庭你不要,一定要弄得家破人亡才滿意是不是?」 嘉文仍然不說話。 「你還年輕,有著很好的前途,你卻弄成這副樣子!兩年以來,你輸掉幾十萬,你要我怎樣來供應你?」杜沂越說越氣,聲音也越來越高:「你如此不學好,如此不爭氣,我要你這個兒子做什麼?你還不如不要回來,讓我眼不見為淨!」 嘉文依舊低頭不語。 「你怎麼不說話?」杜沂忍不住問。「你對未來到底有什麼打算?難道就預備這樣賭一輩子?你說話呀!」 嘉文抬起一對疲乏已極的眼睛來,茫然的看了杜沂一眼,就倒在沙發裡,把手指插在亂蓬蓬的頭髮中,沮喪而無力的說:「我餓了。」 一直站在旁邊的湘怡,聽到這句話就按捺不住的向廚房的方向走,想去冰箱裡找找有什麼可以做來吃的東西。杜沂看到她往廚房走,知道她是要去弄吃的,又看到嘉文那副潦倒、落魄、不長進的樣子,實在咽不住怒氣,衝口而出的厲聲喊了一句:「湘怡!不許弄東西給他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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