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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一個月。」黃昭瑞嘴唇顫動著。「倘若,珍兒自己就是被人誣害的那個替身,縱有萬金,也換不回他的命了……」

  黃夫人驚得臉色青白,雙軟一腿,不自禁地哭嚎了起來,谷夫人攙扶著她,也陪在一旁嗚咽拭淚。

  馬車依然載著黃昭瑞朝京城疾馳而去。

  黃府上下陷入了極度恐懼不安的等待中。

  黃夫人心中很清楚,進了刑部死牢,等於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要從閻王面前救回珍棋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因此她天天哭,幾乎哭斷了肝腸,到最後,已經哭得整個人都神志不清了。

  始影和柔雁都不知道事情的嚴重程度,仍然還抱著一線希望,勸慰著婆婆。

  深秋的風透著蝕骨的寒意。

  一個月之後,載著黃昭瑞前往京城的馬車回來了,只不過,馬車載回來的卻是珍棋冰冷的遺體。

  看到裝著珍棋的棺木時,始影面色蒼白,目光凝滯,罪惡感毫不留情地擊向她,她的身子禁不住地劇烈顫慄,艱難地移動著步伐,還沒來得及走到棺木前,就已無力地癱坐在地,掩面慟哭。

  黃夫人眼神空洞地盯著棺木,雙眼因早已悲傷過度而沒有了淚水。

  珍棋是被斬首的死刑犯,黃昭瑞花了幾千兩銀子才買回兒子全屍,所以珍棋的喪禮是在靜悄悄中辦完的。

  府裡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悲傷沉重,都需要時間來撫平傷痛。

  之後一整個冬天,始影都是穿著素白戴孝的長袍。她更安靜、更寡言了。

  有時候,柔雁看始影整日神情木然,坐著大半天一動也不動,長長久久的不發一語,就會過來陪她說說話。

  但始影總是心神恍惚,低低喃喃地說著:「都是我害了珍棋,都是我日日向神明苦苦祈求,不要讓我去京城,所以都是我害了他……」

  柔雁總是一再地勸她不要自責,珍棋的死是遭人陷害,與她無關。

  只是她並沒有去深思,為什麼始影要祈求神明不要讓她去京城?

  始影獨自一人在菱花鏡前端詳自己的臉,鏡中的臉依舊清麗脫俗,只是雙眼不再靈動有神了。

  珍棋的死,讓整座黃府籠罩在深沉的哀傷中,府裡每個人都度過了一個最寒冷的冬天。

  而她,成了寡婦,必須在這座大宅裡安安靜靜地度完餘生了。

  她沒有喚來喜纓侍候,自己簡單地梳了一個與平日一樣的髮髻,插上一根素銀簪,依舊穿著一身素服去向公婆請安。

  此時正是暮春三月,園子裡桃花都開了,朵朵紅雲將花園妝點得繽紛馥鬱,也悄悄驅散了府裡陰鬱的氣息。

  她怔然立在院中,望著飄飛滿天的霏霏紅雨。

  看了幾回花開花落,如今的她也成了這座園子裡的一株花,等著枯萎,等著凋零,等著落花成泥。

  她的一生,就要被鎖在這座園子裡了嗎?

  「給爹娘請安。」她來到公婆正屋,恭謹地請了個安。

  黃夫人見她仍是一身縞素,不禁輕輕低歎著。

  「始影,珍棋都走了半年多了,你也可以把素服換掉了。」

  始影淡然地笑笑。「娘,不要緊,我平時穿衣也偏素。」

  「娘要你換掉就換掉。」黃夫人態度堅持。「人死不能複生,咱們活著的人也得好好過日子才行。」

  「是。」她垂首斂眉。

  「園子裡的花都開了,你也多出來走動走動,別老是關在屋子裡,會悶出病來的,知道嗎?」黃夫人把幾樣點心推到她面前。「來,多吃點,你已經太瘦了。」

  「是。」始影柔順地挾起一塊點心吃。

  對這個規規矩矩、安靜寡言、百依百順,好得幾乎無可挑剔的兒媳婦,黃夫人總是既心疼、又憐惜。

  黃昭瑞默然起身,走進內室,不一會兒又出來,手裡拿著一封信。

  「柔雁怎麼還沒來?」他搖頭歎氣,這個二媳婦老是睡到忘了請安。「算了,我還是先跟你們說吧,一會兒柔雁來了,你們再告訴她。」

  黃夫人狐疑地看著丈夫。「是誰來的信?」

  「撫司衙門有人到寧波查案子,在寧波看見了管兒。」

  始影一聽見「管兒」,像被火燙了一下般,渾身一震。

  「管兒?!信中寫了什麼?管兒如今在哪裡?怎麼樣了?」黃夫人迫不及待,心急地追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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