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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黃昭瑞打開信,僅挑了幾句重點說。

  「信上說,管兒這一年來都在寧波做錢莊和綢緞買賣,做得很不錯。他不知道珍兒已經死了的消息,一聽說珍兒被斬首,他急著處理掉手頭上的幾樁買賣,最近就會趕回來。」

  「管兒要回來了!」黃夫人的聲音發顫,悲喜交加。一雙兒子如今只剩下一個,她此生別無所求,只求在離開人世前能再見一見他。

  聽見管朗就要回來的消息,始影的心在胸腔內突突亂跳,又是歡喜、又是慌亂,渴望見他,又害怕見他。

  柔雁正巧在這時候走進來,她整個人怔怔傻傻的,似乎不敢相信。

  「爹、娘,管朗要回來了,是真的嗎?」

  「是啊,柔雁,管朗就要回來了!」黃夫人激動得拼命拭淚。「你們一年多不見了,見到管朗後,可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鬧脾氣,知道嗎?要是讓管兒再離家出走,娘可是不會再饒你了!」

  柔雁委屈地抿著嘴,對婆婆把管朗離家出走的原因怪罪到她頭上很是不悅,但她壓抑著自己不要頂嘴。這一年來,她的性子已改好了許多,不再動不動就拉下臉發脾氣了。而且對公婆來說,管朗是黃家的唯一命脈,她這個當妻子的人,當然有責任留住丈夫的心。

  「柔雁,你要記住娘跟你說的話,以柔克剛。」黃夫人把柔雁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諄諄告誡著。「你只要溫柔一點、體貼一點,男人都會吃這一套的,瞧瞧你們姐妹,嫁進我們黃家都一年多了,也沒能生個孫子,如今珍棋不在了,延續香火的責任可就落在你的肩上了,柔雁,你可要明白呀!」

  「我明白。」柔雁心虛地歎口氣,不敢回嘴說,生孩子也不是她一個人能生得出來的。

  「管朗好不容易想回來,柔雁,你們可得要加把勁,爹娘年紀大了,早想抱孫子了,可別讓爹娘一年等過一年啊!」黃昭瑞終也忍不住加入了話題。

  當話題繞在管朗和柔雁身上時,始影突然覺得自己在這個場面上很多餘,她把自己陷於一種內心的尷尬處境中。

  她開始害怕,管朗回來以後的情況,會比現在更糟,這對她來說,將是一種可怕的痛苦和折磨。

  管朗回來這天,府裡所有人都在正廳前院裡引頸盼望著。

  始影託病躲在房裡沒有出去,她害怕見他,怕管不住自己的情緒。在家人面前,她的秘密必須藏得天衣無縫。

  喜纓來傳話,說爹娘要她前去祠堂給珍棋上香。

  她仍託病下去。

  喜纓又來傳話,說爹娘要她出去一道用膳。

  她還是託病下去。

  要是平常,她病了,爹娘一定會著急著來探望,但是管朗回來的喜悅讓他們一時間忘了她。

  她無所謂,也不在意,她現在只希望所有的人都忘記她,這樣她就可以不必面對任何善意的關切。

  但是躲得了一天、兩天,卻躲不了一輩子,她終究必須在眾人面前與管朗相見。

  「大嫂。」

  在家宴上,管朗優雅地站起身,客氣而有禮地喚她。

  一年多不見,他還是一樣俊朗迷人,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和淡定,眼神少了幾分輕浮和嘲弄。

  他已然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

  儘管已做好見他的準備,但是一見到他,所有隱藏的心緒區卻幾乎無可保留地洩漏出來。她呆滯在原地,空白而淩亂的思緒讓她覺得害怕。她知道自己很不對勁,心中又是悲酸,又是說不清的奇怪喜悅。

  「大嫂身子不好嗎?」管朗刻意維持著不冷不熱的態度。

  「我……胸口時常悶痛。」她不由自主地說了真實的病情。

  「悶痛?」黃夫人微愕,她從沒聽始影說過。

  柔雁也訝異地看著她,從來不知道她胸口時常悶痛。

  「珍棋的死給始影很大的打擊,她傷心了很久,天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日久天長,難怪要胸悶了。那都是肝氣鬱結所致,要放寬心一些,自然就不藥而愈了。」黃昭瑞以為自己夠瞭解媳婦兒,擅自替她診病。

  管朗凝視著她的目光深幽難測。

  提到了珍棋,原本歡樂的氣氛又轉為僵凝沉重。

  「始影,你沒聽管兒說他做的買賣,才一年的功夫,他就賺了不少銀子,在寧波買下大片田宅呢!」黃夫人立刻轉開了話題,得意地讚美著兒子。

  「哼,那也要守得住才行!」黃昭瑞不改愛潑冷水的毛病。

  「你就不能跟兒子好好地說話嗎?」黃夫人瞪著丈夫,微微發怒。

  「娘,爹說的沒錯啊,能賺也要能守,一點兒也沒錯。」他附和著父親。

  管朗頭一回不跟父親唱反調,讓黃昭瑞頗感欣慰,覺得兒子這次回來是真的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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