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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襲攸冥不以為然地笑笑。「我認為這是單純而無用的願望。」

  伏冉靈轉向他,不悅地說道:「對你而言是無用,你是神,與天地同壽,自然不必經歷生離死別的痛苦,你們冷眼旁觀紅塵中的悲歡離合,怎能瞭解思念之苦有多麼的折磨人。」

  他聽著,心中湧起一股難言的異樣之感,他當真不懂思念之苦嗎?那麼這幾日來,對她念念不忘、錯綜複雜的感覺又是哪一種苦?

  「我爹……」她啞聲問,刻意避開流竄在兩人之間的敏感情愫。

  「你爹醒來後會以為自己作了一場夢,他的感情比你脆弱多了,我想這麼做對他比較好。」他的嘴角微揚,輕輕說。

  「能再見到我娘一面,我已經感到很滿足了,謝謝你。」她咬著唇。

  「這是我能給你的補償,你不需要謝我。」

  這句話讓她的心怦怦直跳,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那一夜的歡愛纏綿,她的眉眼染上嬌羞,飛快地低下頭來。「把你的手給我。」襲攸冥忽然說。

  伏冉靈呆了呆,把手伸出去給他,他握住她的手腕,診了診脈。

  「做什麼?」她不解地望著他古怪的舉止。

  襲攸冥深吸口氣,確定她未曾受孕。

  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之後,心中的大石落了地,他輕輕鬆開她的手。

  「沒什麼,時辰已過,我必須帶你娘走了。」他的聲音不熱不冷,聽不出任何情緒。

  她的心緊緊一縮,隨即垂下眼,淚霧在她眼眶中抖啊抖的,險險欲墜。

  「捨不得我還是捨不得你娘?」他突然俯身看她,輕輕呢喃著。

  「誰會捨不得你這個淫亂的魔神!」她驚慌地後退一步,嚇得心臟幾乎跳到喉嚨口來。

  襲攸冥不懷好意地笑起,優美的唇彎起醉人的弧度。

  「既然你這麼說,那就別浪費這個稱號。」

  伏冉靈還不及反應,就被他攫住了櫻唇,他的唇舌深深探入她的口中,狂妄地撩撥著她,吮嘗著她口中淡淡的甜蜜,他的胸膛深處傳來滿足的低吟,她腦中一片昏暈,狂亂而迷眩地回應著,只剩感官敏感強烈的騷動。

  她輕輕喘著氣,雙手拉緊他的金絲甲背,臉頰潮紅一片。

  襲攸冥有點訝異她的反應,沒有推拒與不悅,他的心一震,立刻從她紅唇中退開來,她卻反而不自覺地弓起背迎向他,貪戀著他的吻。

  他的心念大亂,想起幽冥判官給他看的生死文簿上所有關於伏冉靈的命盤,心中忐忑不安,開啟她內心情愛之人絕對不能是他,倘若再這樣繼續下去,不只她沒有未來,連他也沒有未來了。

  確定伏冉靈沒有受孕,他就該儘快斬斷兩人之間的瓜葛,結束一切的荒唐,從此塵埃落定,待事過情遷,百年之後,她將不再記得他是誰了。

  襲攸冥抓下揪住他衣襟的纖纖素手,飄然後退幾大步,避開她迷蒙癡望著他的眼神,有禮而冷漠地說著:「我必須帶你娘走了,將來……你會嫁給一個地位尊貴的男人,這一生從此衣食無慮。」

  伏冉靈猛地一揚首,迷離的眼眸清明了。

  「你安排的嗎?」她逼視著他。

  「是天意的安排,也是你今生的宿命。」

  飄然淡逸的一句話,卻深深刺痛了伏冉靈。

  「我……今生不會再見到你了?」她的睫毛瑟瑟抖顫。

  「來世恐怕也不會。」他感歎地淺笑,不忍看見她眼中的灰心絕望,旋身翩然走了出去。

  伏冉靈臉上沒了血色,怔怔的凝視襲攸冥淡金色的背影,帶著娘親的魂魄沒入月光中,消失無形。

  她眼眶中的淚水終是承載不住,緩緩流淌過珠玉般的面頰,滾滾而下。

  這樣的宿命,她可有選擇的餘地?

  伏裘的確以為自己作了一場夢,這場夢讓他心滿意足了好一段時日,整整半個月以來,他滴酒不沾,每日神清氣爽地赴太極殿面見廣仁王。

  反倒是伏冉靈,鎮日鬱鬱寡歡,坐在窗邊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任憑她如何壓抑,襲攸冥的影子總會乘虛而入,霸佔住她的心。

  原本以為伏裘總算回復了本性,當伏冉靈正慶倖自己不必再侍候一個醉鬼父親時,廣仁王突然下了令,命他父女二人進宮伴駕,並要伏裘專心恭繪一幅「五趣生死圖」,好趕在清明節給皇室祭祀野鬼之用,而命伏冉靈用那一雙繪龍的妙手,在御花園新砌的白玉石牆上雕繪九龍壁。

  伏裘構思完「五趣生死圖」的佈局,一動起畫筆來,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陰森恐怖,他將自己關在密不透風的暗室裡,只點著微弱的燭火,專注地畫著在地獄中飽受折磨的罪人。

  廣仁王命石匠用白玉石砌成一面牆,給伏冉靈雕繪九條戲水蚊龍。

  伏冉靈呆坐在白玉石牆前已有好幾日了,卻是一點東西也畫不出來,只要她一提起筆,就會想起襲攸冥譏笑過她的話。

  「我沒見過比這還醜的龍。這條龍缺乏宏偉氣勢,俊秀有餘,剛猛不足。」她還記得他對她說那些話時的輕蔑神態,以及他眼中野邪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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