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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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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攸冥靠在門邊,淡然望著淚眼相對的母女倆人,再過三天,伏氏將墜入輪回,此次相見,不過是母女兩人最後的一點緣分,百年九轉輪回以後,彼此將不再識得彼此,又有什麼糾葛。安排這次的會面,從他眼中看起來不過是多此一舉而已,但這就是凡人單純的願望。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對伏冉靈開口說道:「冉靈,你娘有三個時辰的時間回陽,有什麼話想說就要儘快,別誤了時機,一旦過了三個時辰,她就不再識得你是誰了。」 伏冉靈聽見了他的提醒,心一酸,沒有時間拭淚,像孩子似的挽緊伏氏的手,急切地把她往屋里拉,一面抽抽噎噎地說著:「娘,我有好多話要跟您說,您不知道我有多想您……」 「你爹呢?」伏氏慈愛地輕拍她的臉。 「爹自您走後,每天以酒代茶,沒有一刻不是醉眼惺松的。」她刻意忽視娘身上的冷寒之氣,努力讓感覺回到娘生前時的溫馨自然。 伏氏一進屋,就看見躺臥在席上不省人事的伏裘,嗔怨地搖了搖頭。 「怎可如此胡來。」 「您是該好好教訓爹,這陣子爹太頹靡了,在廣仁王面前盡惹一些麻煩讓女兒來收拾。」伏冉靈試著讓語調輕快,聲音卻忍不住沙啞哽咽了起來。 伏氏回過頭,對著襲攸冥頂禮下拜。 「求冥海王行個方便,能否將伏襲喚醒,讓我們一家人敘敘情。」 冥海王!伏冉靈轉頭看向他,冥海王……是他的身分? 襲攸冥不發一語,緩緩地端起幾案上的茶碗,朝伏裘臉上潑灑過去。 伏裘瞬間清醒了,他眨了眨眼睛,神志清明地望瞭望四周,瞥見伏氏,他駭然爬起身來,猶不信,再用力眨眼睛。 「夫……人……」他使勁握住伏氏的手,掌心傳來冰涼卻有實體的觸感,方知自己並非大夢一場,禁不住痛哭失聲。 「見面是好事,應該歡喜,為什麼哭呢?尋常人可沒有這樣的際遇。」伏氏從容不迫,泰然地微笑著,緊緊握往丈夫的手。 伏裘也緊緊握住伏氏的手,想起夢中常見她在地獄中受苦的情景,心一痛,涕泅縱橫,哭道:「夫人,你受苦了……」 伏氏搖搖頭,語帶玄機。 「老爺,我沒有受苦,只是等待輪回的時間太漫長了,倒是老爺你,千萬莫墜入邪道,莫褻讀神佛,否則將來受苦的人是老爺你呀。」 「夫人如今回來了,我從此陪著你敬神禮佛。」伏裘心滿意足地笑說。 母女兩人對望了一眼,伏冉靈小心翼翼地說道:「爹,娘只能還陽三個時辰便要走了。」 伏裘臉色一變,目光立刻兇狠地投向襲攸冥,露出陰森森的眼神來。 「我不許任何人把夫人帶走,誰都不許!」他一邊說,一邊緊抓往伏氏的手臂不放。 伏氏苦笑著,急忙安撫伏裘。「老爺,這回多虧冥海王的幫忙,我們一家才得以相見,別太無禮了。」 伏冉靈再也忍不住,低低地問道:「娘,冥海王是什麼樣的神職?」 「冥海王是天帝冊封的,元神是四天龍中的金龍神。」 一聽見金龍神,伏冉靈呆了一呆,愕然望向襲攸冥,難怪他會對她所繪的龍形諸多意見,原來他的原形就是一條金色巨龍。 「我不管什麼冥海王還是金龍神,誰都不能再把你帶走。」他惡狠狠地瞪著襲攸冥,一派保護之姿。 襲攸冥毫不理會伏裘可笑的反應,逕自轉過頭看著窗外。 伏氏搖頭苦笑,她的還陽與輪回可輪不到伏裘來決定,她以眼神示意伏冉靈暫時安撫下伏襲的情緒,然後逕自轉開話題,單純地以生前的模樣與自家人細話家常,漸漸地,忘記靜候在一旁的襲攸冥,也忘記時間飛快地流逝。 襲攸冥在咫尺外靜望著伏冉靈,看著她在父母親面前的軟語嬌嗔、一顰一笑,他漫不經心地挑著眉凝望她,思緒遊移到了一個縹緲的境地。 伏冉靈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襲攸冥,目光與他交遇,她迅即低下頭,掩飾心頭的倉皇,一顆心醺醺然,仿佛靈魂深處都要被他看穿了一般。 她恩忖著,這三個時辰是與襲攸冥之間最後的聯繫了,她心中矛盾地渴望時間就此凝止,凝止在他深切迷魅的目光之中。 三個時辰匆促而且短暫,能滿足的親情很短,愛情的滿足更短。 時辰一到,伏氏的神情驀地轉冷,臉色霎時變得木然,灰白,兩眼空洞無神,她再也不認得自己最心愛的女兒,也不再記得冉靈嬌喊娘親的聲音了。 伏冉靈的淚水迸出眼眶,遏抑住顫抖的哭泣。 襲攸冥在伏裘身上下了睡咒,免得伏裘瘋癲起來胡亂癡纏一遍,他平靜的琥珀色的瞳眸注視著伏冉靈淚痕斑斑的面容,這樣的生離死別他已看得厭倦不過了,每一個凡人的生生世世都是如此,無一特別。 「再見一次死去的娘,對你有什麼幫助嗎?」他淡淡的問。 「纖解一點思念之苦而已。」她哽咽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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