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 > 小星皇后 | 上頁 下頁
二五


  父親說:平民百姓辛勞一年,攬不了一兩銀,而你光是零花銀子,一月就得十幾兩,家裡讓你自小養尊處優,錦衣玉食,請最好的師傅教你讀書認字,身邊時時刻刻都有三、四婢女隨身服侍,你十指不沾陽春水,汗水濕不透衣襟,你沒寒過、熱過、饑過、勞動過,普通女子受的苦,你全然不曾有過。

  為何你可以這般得天獨厚,難道就因為落上八字命,你運氣好,投生在好的家族?不全然是呐,家族生養教育了你,你對家族的盛衰榮辱,便有了不可推卸的責任。

  她瞠目結舌,望著慈愛和藹的爹爹。第一次,她見識到爹爹冷酷精明的一面。

  震驚至極,她雙膝落地,匍匐在地,哭求著爹娘,訴說自己心已所屬,便是進宮、便是成為皇后,也無法一心一意對待皇帝,但求雙親成全。

  父親苦笑,反問她:要你爭寵奪愛,難道是要你爭自己的幸福未來?不,我要你爭的是家族榮彩,不管皇帝是否專情於你,你都只能對皇帝一心一意。

  隔幾日,青梅竹馬的容哥哥被派至戰場,連一聲道別都來不及說,便是天涯海角兩相隔,再無相見日。

  兩年後,因為自己的姑姑是皇太后,她順利被封為皇后,可在同一天,容哥哥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

  那身人人羡慕的大紅袍服,竟成她心中最重的沉痛……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消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這個寒冷的皇宮,囚禁了她的天真浪漫與善良,把她變成天底下最陰毒的女子。

  她恨、她怨、她滿腔恨,這個皇宮不讓她遂意,她便不讓任何人順心,她時刻都用心計,她雙手沾滿鮮血,她害死無數和自己一般可憐的女子……

  贏了,她爭得家族榮彩,爭得韋氏地位,然後呢?

  世間豈有長盛不衰、永保富貴的家族?眼前韋氏表面上似乎仍是聖眷正濃,然知底細的,全曉得虎落平陽的日子將近,她所能做的,不過放手一搏罷了。

  一分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無奈心酸,讓她全身發寒,西風多少恨呐,吹不散眉彎。

  此時壅熙不等下人來報,自外頭飛奔而入,莽莽撞撞、無半分沉穩。

  他滿眼含笑,一進入正殿,便自個兒找個椅子坐下,待宮女為他送上茶水,便揮手讓殿裡服侍的宮人全都下去。

  他是益發大膽了,連她這個皇后娘娘都不看進眼裡。

  也是……他糊塗一回,便把整個韋氏全張羅進去,偏偏眼下,後宮也就他這麼一個流著韋氏血的男子,可從帶給族人幾分希望。

  “母后,告訴您一個好消息,聽說前幾日,大皇兄在壽永宮裡和父皇吵了起來。”他興高采烈說道,一隻手抓著腰間佩玉來回甩不停,滿面輕浮。

  吵?那不是壢熙的性子。

  他是個極為隱忍之人,為達成目的,他曾經在雪地裡,率大軍埋伏三天三夜,一舉滅掉大金兩萬軍兵,皇太后曾經說過,所有的皇子當中,最能吃苦、忍耐的便是壢熙。

  這樣的人,豈會不顧一切與皇帝吵架?

  如若是作態,未免太過,如果是真心……又是什麼事情引得他敢出言與皇帝相頂。

  難道真是她估計錯誤?失憶並非藉口,壢熙的確忘記自己的雄心大志,忘記一心想要的位置?

  “大皇子為何事與皇上頂嘴?”

  她微蹙鳳眉,後宮多年,經驗教會她凡事多深思三分,不過一瞬,許多念頭自她腦中閃過,這會不會是……皇上與壢熙合演的一齣戲?

  “據說,是為了一個女人。”壅熙笑著揚揚眉頭。

  不愛江山愛美人呐,眼前朝局末明,父皇的心思誰也捉摸不定,他竟敢為區區一名女子和父皇對立,他是太看重自己,還是中毒失憶壞了腦子後,便不知天高地厚?

  “女人?”

  什麼女人能讓壢熙不顧一切?他是個冷情男子,從來也不曾聽見他對哪個女人上心,如今怎會發生這種事,那女子,是何方神聖?

  “可不,聽說大皇兄不想娶陸茵芳進門,想娶自己喜歡的女子,可父皇聖旨已下,怎容得反悔,為此事,父皇還撒了他內務府的差事。”

  想到這個,壅熙就忍不住得意萬分,雖明知道龍壢熙無法抓到自己貪污的把柄,無法逼他認下虧空庫銀這等罪名,心底還是不免忐忑,現在可好啦,龍壢熙被趕出內務府,徹查之事定然不了了之,接下來,內務府又是他的地盤了。

  皇后暗自忖度。做到這等程度呵,那麼,不會是作戲,陸府千金對目前的壢熙而言是重要的,他需要倚仗陸氏才得與韋氏相抗,讓這種事傳出去,於壢熙有害無益……他真的不想要太子之位?

  “我猜那陸茵芳肯定長得很嚇人,否則大皇兄怎能為此與父皇對抗。可憐哦,可憐大皇兄將要娶進一個無鹽女,早知如此,當初真該對陸茵雅好些才是,免得繞上一大圈,還是得與陸家結親。”

  “陸茵芳是庶出,出身不及陸茵雅,但容貌略勝茵雅幾分。”

  那孩子她曾見過一次,眼神太過銳利,僅一面,她便知陸茵芳非泛泛之輩。

  “是嗎?那大皇兄為的是什麼?”他想了想,想不出答案,便把問題甩開。“不管他為什麼,父皇偏偏就不順他的意,硬要婚禮如期舉行,我不明白父皇在拗什麼,強摘的瓜不甜,這麼簡單的道理,竟沒聽過。不如把陸家千金嫁給我,至少,我還會好好憐香惜玉一番。”

  “你弄不懂皇上為什麼非要強扭這顆瓜嗎?”皇后冷笑,人人都說他心計多、城府深,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

  “兒臣豈能不明白,不過就是想讓大皇兄和陸家聯姻,背後多了那麼點勢力罷了,可陸明衛要拿什麼跟咱們韋氏鬥,不過是一個丞相,頂多再加上兩個將軍、幾個小官兒。”他輕哼一聲,不屑道。

  “你錯,陸家人雖不足為懼,但陸明衛門生幹百,在朝為官、在外地為官,他們聯合起來,便是一股牢不可破的勢力。”

  “官兒是什麼?是比稻米還懂得見風就倒的小人,待我登上大位、掌握權勢,他們能不一個個甸甸在我腳底下,看我的臉色。”他說的得意張揚,仿佛那個帝位早已掌握手中。

  “那些人多半忠貞為國,一心施展報負,不是輕易可以被金錢權勢收買的。你看不起陸明衛?想當初他譽滿京城的時候,你還不知道窩在什麼地方偷雞摸狗,你這般人品,怎能鎮得金馬玉堂,便是著上十二章朝服,也擔不起日月星辰、乾坤山河。”

  皇后冷笑一聲,像他這般不忠不孝、柔奸陰險之人,豈能明白忠君愛國是怎樣的情操。

  皇后的嘲笑惹惱了壅熙,他齜牙咧嘴,顧不得這是什麼地方,掌心一落,打翻桌上杯盞。

  “母后就這麼看不起兒臣?兒臣倘若不做一番大事讓母后瞧瞧,怎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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