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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他的離開,讓她恐懼憂悒,讓孤軍奮戰、腹背受敵的她覺得連天地都放棄了自己。她關起心門,戴上冷酷面具,淡漠地面對每張親人的嘴臉,她用無數的恨解釋自己對他們的心情。

  這個晚上她發燒得更嚴重了,喉嚨像被迫吞下一盆滾燙熱湯,灼熱地疼痛著。

  她頭痛欲裂,全身酸乏無力,女傭做好的晚餐在桌上漸漸冰冷,而她蜷在沙發上,無力地望著不斷旋轉的天花板,然後嘲笑地想著,等它們旋轉的速度像螺旋槳那樣快時,這屋子會不會帶領她,奔向宇宙的另一端?

  宇宙彼端有什麼?有星星、有隕石,有寂寥與冷清,那裡沒有人類的喧嘩,最適合孤僻的雪後……

  阿雪不回房睡,因為她怕鬼。阿敘不在,空洞的百坪公寓裡,所有的鬼通通集合到床底下了。所以,她寧願睡在沙發上,讓阿飛的尾巴時而輕拂著她的腳板,讓她接觸到一絲絲的溫暖。

  她無力地垂下手,摸摸阿飛的頭。“我們家阿飛是只會吃鬼的貓呢。”

  阿飛喵喵應了兩聲,她吸氣,閉上眼睛。

  睡一覺吧,睡一覺明天就會好。

  當賀青珩回到“家”的時候,已經超過了九點半。

  他按了半天門鈴,卻沒人來應。藍伊雪不在?

  他從公事包中找出鑰匙。他之所以過來,是為了要將藍家老二的股份讓渡書送給阿雪,並且同她商量,如果不害怕駡名的話,可以把豪宅收回來。當對方少了豪宅租金的這筆收入,他並購起其他人的股票會更迅速順利。

  他比藍伊雪更冷血、更缺心少肺。阿雪的長輩們責備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婚姻都可以出賣,卻並不曉得真正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奉為人生準則的人是他。

  只有那四姑姑才是將他看得最清楚透徹的那個人。她說:“你們的性格如出一轍,還真是匹配登對。”

  然而在賀青珩眼底,阿雪還稱不上冷血,她頂多是只……裝腔作勢的狐狸。如果真的冷血,她早該在她父親去世那天,把所有不樂意見到的人,通通驅逐出自己的勢力範圍,哪裡容得了他們在面前叫囂。

  打開門,賀青珩進屋,那只懶貓象徵性地叫了兩聲。

  她在家,為什麼不應門?

  賀青珩皺眉,脫下外套,朝沙發上的阿雪走去。等他走得夠近,才發現她臉上有著不正常的潮紅,且呼吸喘促,頻頻咳嗽,睡得極不安穩。

  生病了嗎?他彎下身,輕觸她的額,炙人的熱度燙了他的掌心。

  “藍伊雪,你醒醒。”

  他推她,她沒反應,等他將她整個人拉起來,她才勉強睜眼,模糊不清地咕噥一句。“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睡一覺就會好才怪!他俯身將阿雪抱起,走出房門,而那只懶貓竟像他要偷走什麼似的,緊緊跟在他腳邊。

  他瞪阿飛一眼,冷冷丟下一句,“你給我待著。”

  他放話像丟刀子,阿飛竟然嚇到了,它乖乖縮回沙發,享受著主人留下的體溫。

  品駽拿著紙袋走向董事長辦公室。

  紙袋裡是一盒芋泥餅,這是阿雪最喜歡的零食。只不過店鋪離她的家太遠,往返一次要兩個多鐘頭,阿雪懶,而他不在,她大概有好幾年沒吃了。

  昨天他一時興起,開著車子去買,一路上,回想起當年他帶著她去旅遊的情景。那時她還好小,一坐上車就吱吱喳喳說不停,也不管司機叔叔會不會笑。

  阿雪說:“品駽,我高興得整個晚上沒睡,好高興哦,可以和你一起出門。”

  她開心地窩進他懷裡,而他把自己的太陽眼鏡戴在她的臉上,遮去她的熊貓眼。

  他們去旅遊,拍下很多照片,每張照片裡,阿雪都有一張張揚笑臉。

  然後,他們發現那家店,她嘗到芋泥餅,而且一吃上癮。她吃得滿嘴渣渣,笑著說:“這是全天下最幸福的滋味。”

  他不確定芋泥餅還能不能勾起阿雪的幸福感覺,他只希望,這餅能讓不笑的阿雪,別遺忘快樂的記憶。

  婚禮那天,他送給她一串珍珠項鍊。

  因為阿雪曾經說過:“珍珠是人魚姑娘的眼淚,而愛情往往是由很多的眼淚彙聚而成。”

  說這話的那年,她才十四歲,一個對愛情尚且懵懂的少女。

  因為阿雪的話,他買下珍珠項鍊,用他的愛情祝福她的婚姻。

  可惜阿雪不領情,她冷冷地說:“你給我再多的東西,為我做再多的事都沒用,因為你已經決定……離開。”

  一旦離開就回不來了,是嗎?不論他做再多的努力,不管他從未將她自心底卸去,她就是要在兩人之間橫上一堵無法穿透的牆壁?

  他皺眉、吸氣,固執地告訴自己,不管她是否築牆,他偏要在那牆上打透一扇窗,將他的關懷、疼惜送進窗裡,讓她知道,他的心對她,從未離棄。

  他在董事長辦公室內遇見賀青珩的秘書江瑀棻。她是個親切溫柔的女人,聽說她從賀青珩還在烽應電子時,就跟在他身邊了。能跟賀青珩那麼久,足見她是個有耐心、能力又高的女人。

  因為他……實在不是個討喜的上司。

  “藍副理,你找董事長嗎?他今天沒來上班。”她柔柔地說著,眼底掩不去一抹憂鬱。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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