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 > 雪後的騎士 | 上頁 下頁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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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青珩是個連假日都要待在公司裡加班到深夜的男人,是什麼原因讓事業心強烈的他請了一天假? 「聽說董事長夫人生病住院,所以我現在要把公文送過去給他。」她拍拍手上的牛皮紙袋,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我幫你送。」品駽想也不想,問明醫院地址,抽走公文,便飛快往外沖。 病房裡,賀青珩坐在病床邊,雙手橫胸凝視著沉睡的阿雪。 她固執到讓人很想揍她一頓。昨夜她醒來,發現自己在加護病房,隨即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掉點滴,他連阻止都來不及。 看見他滿面寒霜,她竟還巴結笑道:「我好了,回去吧。」 當時他半句話不答,光是靜靜看她,而她發覺巴結無效,立刻拿出那張冷若冰霜的尊容對他。但北極會畏懼冰箱的寒冷嗎?當然不,於是兩人用目光做拉鋸戰。 她是他見過堅持度最高的女人,只不過到最後他還是贏了,因此她留下。而擔心她中途逃跑,所以他也留下了。 阿雪病得很厲害,裝著氧氣罩仍經常喘不過氣。醫生沒多說什麼,就是一臉的凝重,原說要她再繼續住加護病房觀察情形,但阿雪強烈掙扎且拒絕,這次,她贏了醫生。 藥一顆一顆地吞,點滴一瓶一瓶地打,他不曉得她小小的身子裡面要塞進多少抗生素,才能把導致她肺炎的頑固病毒給消滅殆盡。偏偏不知死活的她只要一清醒,就會抓著人問:「我可以回家嗎?」 他冷笑說:「幹麼急著回家?房子又不會讓人偷走。」 「阿飛……」她才說兩個字,他就截下話。 「別騙我你沒聘鐘點女傭。」 「股票……」還是一樣兩個字,他又插話。他好像沒有耐心把別人的話聽完的習慣。 「你已經夠有錢,少賺一點不會死。」接著,他瞄一眼那瓶黃澄澄的點滴,意思是:這些藥少打兩瓶就真的會要人命。 她苦著臉,抓抓頭髮,心不甘情不願地嘟嚷兩句,「你不知道,床底下有鬼。」 聽力絕佳的賀青珩聽見了,但他沒說「不怕,我幫你抓鬼。」他的回答是一陣充滿鄙夷的嗤笑,然後說:「我以為只有智能不足的人,才會相信這種事。」 他看見她臉上的失望。 她在失望什麼?他不知道。 基本上,他們倆太生疏,生疏到無法瞭解對方在想什麼,雖然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夫妻。不知道哪裡浮上的罪惡感,讓賀青珩想要對她說:以後,我會多找一點時間「回家」。 而阿雪也不曉得從哪裡來的默契,話沖出口。 「不要,這樣就好。保持一點距離、留兩點生份,往後你完成合約要說再見時,才不會有太多的不舍和留戀。」 她的人生充斥著許許多多的分離。母親、父親、品駽、阿敘,如無意外,賀青珩將是下一個。 之後呢……是阿飛吧?貓總歸是活不贏人。她早已習慣離別,就算拼命想留下什麼,最終,他們還是會頭也不回地離去,不管她願意或不願意。 這就是人生。而對付讓人痛恨的離別,最好的招數是什麼? 就是冷漠,冷漠地看他們轉身,冷漠地看著他們走出自己的生命,連「再見」都不必說。 這是第一次,他在她的臉上看見脆弱。 他的訝異並不過分。二十一歲的女孩,本該有二十一歲的脆弱,只是她太有錢、太強勢、太自主、太不像個二十一歲的少女。 他垂下眉睫,對她說:「安心睡吧,我在這裡陪你。」 這句話顯然比「智能不足」那句要好得多,於是阿雪安心地閉上眼,把床底下的鬼交給賀青珩去對付。 當品駽火燒屁股似地奔進病房,他繞過賀青珩,逕自轉往病床邊,大掌撫上阿雪的額頭,就貼在那邊,一動不動。 她的燒還沒退,時不時還聽見她的咳嗽聲,而他的兩道濃眉因她快速卻輕淺起伏的胸口而扭絞。這不是普通的感冒。品駽轉身,怒氣熨貼在額間,話未出口,賀青珩搶先一步開口,「醫生說是肺炎。」 「為什麼會是肺炎?她又感冒好幾天,拖著不看醫生?還是又跑去淋雨,把自己弄得全身濕答答?她雖然很怕看醫生,但就算勉強,都要硬拉她上醫院才行。」品駽的口氣咄咄逼人,媲美質詢官員的立法委員。 她得肺炎是感冒卻不肯看醫生,還是淋雨所致?賀青珩實在沒辦法回答,因為距離他上次見到阿雪已經有二十八、九天。聚少離多的相處模式,他真的無法瞭解她有多害怕看醫生。 不過昨晚……經過昨晚,他瞭解了。 他得再次承認,自己是個不合格丈夫,阿雪的二十億花得有些冤枉,因為他只忙著完成契約上的工作,急著想從婚姻當中脫身,並沒認真想過丈夫這個身份伴隨著怎樣的責任,而此刻他的罪惡感因品駽的質詢而提升。 賀青珩的沉默讓品駽更加生氣,他看了一眼江瑀棻所交付的紙袋,心中一股無明火竄燒。事業對他就這麼重要,重要到連妻子住院,還要把工作往病房帶? 到底,他想娶的是藥罐子,還是阿雪爸爸留下來的公司。 品駽口氣惡劣,將紙袋往賀青珩手上一塞。「如果你忙得需要在病房裡工作,那就回去吧,這裡有我。」 賀青珩望向品駽。他就是那個讓阿雪想對每個人保持一點距離、留兩點生份,以免有太多不舍眷戀的男人? 品駽也沒客氣,目光直接而坦然地與他對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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