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 > 夫榮妻更貴 | 上頁 下頁
五四


  可,怎能教她不笑?重生一回,她拚盡力氣、闖出一條截然不同的新道路,還以為會遇見不同結局,殊不料,全是一個模樣,這天底下的男人呐,不管是有才華的、庸碌的、負責任的、軟骨頭的……通通一樣,通通是為著教女人受委屈而存在。

  再抬眉,她遇見周譯深幽的目光。

  為醫治齊靳的腿,兩人合作一年多,默契早早養成,見他大掌撫上月桃肩膀,低聲對她道:「別在這個時候給夫人添堵,夫人胎象不好,此刻應該靜下心,養好身子。」

  「周大夫,我懷胎之事可不可以……」

  「不行。」一句話,周譯拒絕她的要求。

  「我還沒提出要求呢。」黎育清失笑,齊靳有什麼好,值得每個人都站在他那邊、替他著想?反教她成了鑽牛角尖的小人。

  「不就是要我在將軍跟前瞞下孕事,不行,此事牽連太大,將軍年歲不小,好不容易有了嫡子,這事得讓所有人都仔細上心。何況你身子不好,得靜躺休養,哪裡都不能去,若是嫂夫人心裡有什麼盤算,都丟了吧,先把孩子生下來才是要緊事。」

  「是啊,還盤算什麼呢,有小少爺在,將軍豈能不一碗水端平,任那人再會興風作浪,也不能動夫人分毫。」木槿忍不住,一大串話落下來。

  她還感激老天爺開眼呢,在這當頭讓夫人懷上孩子,否則男人喜新厭舊,夫人不知要被人往哪裡排擠。

  一碗水端平?!忍不住,黎育清笑開。

  她想起蘇致芬提起這句話時的厭惡,她說:「若女人對婚姻的希冀只剩下一碗水端平,未免可悲。」何況,如果黎育清加上孩子才等於江雪,那麼那把枰子早就側過一邊了,還提什麼公平。

  見她不怒反笑,銀杏驚惶,握上黎育清的手道:「夫人,現在什麼都別想,好好養身子才是真的,那邊那個再會哄男人,終究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妾。」黎育清掐掐銀杏的手,說道:「傻氣,男人心裡對女人的排序不是以妻妾來分的,若真耍分級,那便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女人與男人終究是不同的物種。」

  「不是這樣的。」看不得她鑽死巷,周譯出聲替齊靳說句公道話,「嫂夫人與將軍有同舟共濟之情,你們是共患難過來的,他絕不會像外頭男人那般,至於迎蓉姑娘為妾,是不得己,若是不給她一個身分,將軍會一輩子愧疚……」周譯這番勸解的話,月桃半句都聽不進去,她指著周譯的鼻子怒道:「愧疚?這說的是什麼話?當初夫人嫁進將軍府,為將軍的雙腿操碎了心,持家守戶,顧全了將軍,還得顧全他的同袍兄弟。」

  「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今天,眼看好日子就到了,卻弄成這樣,居然是將軍不娶別的女人為妾,就要一輩子愧疚,他怎麼就不想想,真是這樣做了,才是對夫人一輩子愧疚!」石榴心裡頭著急,一把往月桃腰間掐去,現在勸慰都難了,她還來添亂。

  黎育清拍拍月桃手背,柔聲道:「別怨他,周譯是男人,無法從咱們女人的角度想事,也是理所當然,何況這天底下本就如此,娶妻娶賢,妻子就是娶回來維持門戶、操持家務的,可男人多少對情愛有那麼一絲嚮往,於是迎妾,滿足心底空虛,男人這行徑是被世道接納的,說穿了,我不過是將軍的另一個奴才,做得好,理該如此,做不好,只能自求下堂……」如今,她累、她倦,她自忖無法擔當大任,所以……怎能不盤算?

  聞言,木槿心驚膽顫,「夫人,這氣話千萬不能說,不會的,事情不會這麼糟,要不,我回黎府求老太爺出面說話,老太爺說的話,將軍定會聽進耳裡……」

  「不准!」黎育清一聲輕斥,打斷木槿的叨絮,她的視線掃過周譯、月桃、木槿、石榴、銀杏,凝聲道:「如果需要靠長輩壓著,才能將丈夫的心攏在手裡,未免太悲哀。」

  「那……」

  木槿還要說話,黎育清虛弱地揮揮手,低聲道:「就這樣吧,反正周大夫也說了,我哪裡都不能去,你們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周譯走到床邊,欲言又止,黎育清輕哂。

  「周大夫安心,雖然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可身為母親,總會顧念他幾分。」

  「嫂夫人能夠明白最好,我先下去熬藥。」周譯退下,臨行拉了月桃一把,而其它人也在黎育清的注目下,緩緩退出屋子。

  輕歎,黎育清看向床頂,想起重生那天,所有經歷在腦中飛躍,一幕一幕閃過,澀了她的眉眼。

  那時,她是怎麼說的?她攥緊拳、對自己發誓:既然上天給了我再一次的機會,我就要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她企圖不一樣,企圖努力上進,她改變想法思慮,她學著爭、學著為自己拚搏出一條康莊大道,誰知到頭來,她依然脫離不了命運輪回。

  那世,楊晉樺用她的嫁妝,在無數女子床上流連,這輩子,她以為換了個知心男子,下場會不同,誰知到頭來……一樣的,她拚命為他找銀子,而他另結新歡……不,說新歡,對他不公道,那是舊愛,是在他心間擱淺十幾年的女人。

  在她進將軍府的第一天,看見頹喪落魄的他緊緊盯著牆上的圖畫,她便明白,這一生,自己是無法同江雲競爭,不管是在他的身邊、他的心間,她都只能是第二位。

  輸給先來後到、輸給命運安排,她輸得心服口服,甚至豁達地逼自己說出一篇人的一生總有許多抹除不去的際遇的道理,並且逼自己深信。

  誰知道……孿生姊妹、一模一樣的臉,都能睹物思人了,何況是張熟悉得教人心痛的臉?說不定她們連舉止言行、性格脾氣都相似呢,哪天齊靳不在了,讓她對著一個與齊靳完全相同的男人,她都不敢承諾自己不會動心。

  他沒錯,錯的是她。

  如果不是她向他逼婚,如果不是她欺他手腳不便,而皇帝天威、下旨賜婚,那麼陪在他身旁治療雙腿的會是江雪,而不是她吧?!也許在世人眼裡,他是個堅守舊愛的鰥夫,可回到府中,他有女兒、有江雪,有一家人的和樂融融。

  當今皇帝對康党深惡痛絕,自然不會輕饒窩藏犯人的齊靳,但待改朝換代,齊鏞當上皇帝、為江雪正了身分,這一家人,便再也什麼都不缺。

  她不過是贏在身分呵,黎府八姑娘、皇帝親封的懷恩公主、皇帝要對天下人明示朝廷對平兩大將軍恩寵的一枚棋子……於是順理成章領著十裡紅妝,嫁入將軍府。

  明白了吧?清醒了嗎?

  難怪他那樣憋屈,難怪他要上書請奏、求皇帝收回成命,難怪他始終不願意碰自己,難怪……終是她自作主張,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橫插一腳,終是她一鬧再鬧,鬧進府裡、鬧到他身邊,鬧得他與自己成為真正夫妻,他是個良善的男人,怎能一再拒絕她全心全意的付出?可這些看在江雪眼底多憋屈。

  全是她的錯,她卻還要昂頭挺胸聲討旁人,有道理嗎?她從來都不想當惡人,卻是無意間當了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可不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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