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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齊靳握住她雙肩,扣住她的小臉,逼迫她的視線停在自己臉上,他怒道:“難道鄭嬤嬤教你那麼多的規矩禮伩,你背過那麼多的婦德女誡,那些東西都沒教會你寬容?”她點點頭,淡漠回答,“你說的對,我被致芬教壞了,我只相信一生一世一雙人,只相信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從不相信娥皇女英能夠創佳話。”便是佳話,也只是男人的佳話,卻是女人悲慘的源頭。

  “你為什麼要這樣?蓉蓉根本妨礙不到你什麼,就算她成了我的妾,她還是像過去那樣住在青松樓,不會擾你半分。”她想笑的,男人怎麼碰到這等情況,就會變得幼稚?

  她不信他沒見識過後院髒事,更不信他對那樣的手段能夠欣賞並且讚揚,呂氏和王氏的故事製造了他的悲劇,他早就明白,兩個女人在一起,絕對不可能不互妨礙,怎麼同樣的情況發生在他身上,他便相信了?相信她們能和平相處、相安無事?這是掩耳盜鈴呐。

  很久,黎育清幽幽道:“我喜歡上李軒了,但你不必擔心,我只是心裡喜歡著,不會和他有什麼苟且舉動,他還是會貼身護衛你、對你忠心耿耿,一切都和過去一樣,只是,讓我偶爾見見他,可好?我保證,他真的妨礙不到你什麼。”黎育清的話讓守在屋外的李軒黑了臉,而站在她面前的齊靳臉色鐵青。

  黎育清失笑,“別氣呵,我不過是心裡悄悄喜歡著,又沒要給他正名,也沒打算納他入門,你怎麼就氣了?

  哦,我明白,我背過婦德女誡,你卻沒念過夫德男誡,這世間的規範只能用來挾制女人,男人才有權利可以恣情縱意?”她問堵了他的嘴,也問悶了他的心,他知道她是故意這麼說,要讓他明白她的感受,可他不能讓她這樣贏下去,那麼,他將會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結論。

  “你在無理取鬧,蓉蓉在我跟前立下誓言,她絕不會同你爭寵,她願意委屈自己,只求你給她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待著,這樣也不行嗎?你不是最仁慈的嗎?你不是看不得別人辛苦?為什麼就不能體諒她一個弱女子,對她仁善些許?”話說到頭,居然是她無理取鬧?難怪蘇致芬總要說這世道對女人太不公平。

  失笑,她說:“王氏可曾在你父王跟前說要搶要爭?當然不會,婦德女誡她怕是都能倒著背的,可事實是,她悄悄地解決了呂氏和她的孩子,悄悄地狸貓換太子,直到二十幾年後才真相大白。”

  “對不起,我沒那樣的耐心等待,也不想過得和呂氏一樣委屈,到最後甚至失去性命。沒有丈夫愛情,我還有別的東西可以支持自己活下去,我不必令自己妥協退讓,只為表現自己夠賢德大度。”

  “所以你便要一走了之?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你不想想湘兒嗎?不想想你家裡的哥哥和長輩,鬧出這一出,你讓皇上怎麼看待黎家人,你讓他們如何在百官面前抬得起頭?”他戳到她的死穴了,她的確無法不顧慮親人。“那麼,請你做做好事,給我一紙休書吧,既然你決定要曾蓉蓉,而你也說了,我性子仁慈,我便仁慈地體諒她、成全你們,讓你們恩愛一世,誰也不委屈誰,好不?”

  “不好!”他想也不想便拒絕她的要求。

  她垂下頭,兩手握緊拳頭,不教自己顫抖的雙手洩漏心底疼痛,但再抬眼時,眼底己是一片寧靜。

  她緩聲問:“給我一個理由,如果你喜歡曾蓉蓉,過去兩年為何不露半分情分?為什麼一趟出門,便結下盟約?”她凝睇他,用堅定的眼神告訴他:我不要聽假話。

  握住她雙肩的手心施了力氣,她痛,卻不肯皺眉低頭,黎育清依然面目平靜地等待他的回答。

  兩個人再次僵持對峙,但這回,齊靳落敗。

  在許久的沉默過後,他說:“我和蓉蓉共曆艱險,在最困難的時候……我們有了夫妻之實。”她點點頭,再問:“曾蓉蓉到底是什麼身分?如果她只是個丫頭,要了就要了,給一筆銀子打發出去,沒什麼大不了,為什麼你非要給她一個名分?

  “又或者,我應該這樣問,你為什麼如此信任她?相信湘兒讓她照顧是最正確的選擇?為什麼你應承我,要為她擇夫婿,卻永遠只是在面上敷衍我?”這回,齊靳不再開口。

  她沒轉開眼光,把視線定在熟悉的眉目間,她固執堅持,非要等出他的答案,再不想像過去兩年那般蒙著頭,自欺欺人。

  可齊靳卻不願意公佈答案,清兒已經亂了,若她犯起固執,硬將蓉蓉告進衙門,他欺君事小,蓉蓉這輩子……他不能冒這個險,他答應過江雲好好照顧她的妹妹。

  他不說,她卻隱約猜得出,曾蓉蓉的身世比她料想的更厲害,莫非她是另一個董麗華,另一個皇帝留在民間的真公主?

  兩人僵持著,已經在外頭聽上好一陣子的齊鏞受不了了,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只要把話挑明,清兒自能理解他的困難。

  一把推開李軒,齊鏞搶進屋裡,拉過黎育清就說:“因為她是江雲的妹妹江雪,所以齊靳相信姊妹情深,江雪會好好養育齊湘。”

  “齊靳沒辦法為她擇夫,是因為江家被發配邊疆,我卻違反父皇意願,將人給救下來,她和江雲是孿生姊妹,兩人長得極其相似,若她那張臉被人認出來,不只我和齊靳倒黴,她也無法安然存活。”

  “她為著幫我們完成任務,受到嚴重驚嚇、身心倶疲,若不是因為她,我們無法成功掩人耳目,更何況齊靳答應過江雲照顧江雪,他怎能恩將仇報,把人打發出去?”

  “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要不是為逮住幕後兇手,也不會造成這個局面。清兒,你向來是最識大體的,真把事情鬧大,齊靳不但無功反而有過,光窩藏犯人這一條,就夠他受的。你放心,江雪將來生的孩子只能寄在你名下,沒有人能越過你的地位,你如果真心喜歡齊靳,就不該在這個時候為難他!”沒有反抗、沒有辯駁,她看著齊鏞張闔的嘴巴,把所有話在心裡濾過三回,濾出幾分真滋味,原來是……孿生姊妹……她笑了,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就別鬧了,安安生生過日子,齊靳還有許多事得忙,你別讓他牽腸掛肚,別鑽進牛角尖,別令他難為。”黎育清失笑,說白了,是她不安生、是她鑽牛角尖,怎麼遇到這種事,錯的全是女人?

  她看看齊靳再望望齊鏞,前者一臉罪惡,後者滿眼的理所當然,黎育清淺哂,二話不說往內室走去。

  她的腳步虛浮、景物在眼前晃蕩,一句孿生姊妹,把所有看不清、理不明的全點個清透,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光線在眼前逐漸暗去,一張黑色布幕罩住她的眼,她在笑,試著笑出甜美而非蒼涼,她想保持一點尊嚴,讓自己不至於輸得太狼狽,但是下一刻,她聽見木槿一聲大喊——“夫人!”

  她墜入無底深淵。

  §第四十九章 夫妻情分僅兩年

  清醒,天未黑,伴在床前的是四婢以及正在桌前開方子的周譯。

  木槿帶著一臉的憂喜不定,用熱熱的掌心去烘暖黎育清的手寒,見她醒來,她急道:“夫人,咱們都太粗心啦,您有了孩子,從現在起可不能大怒大喜,要穩住性子,好好照顧腹中孩子才是。”孩子?她盼了那樣久的孩子終於來了,卻來得不是時候,苦苦一笑,視線四下捜尋,看不見她想看的那個人,A她垂下眉睫,問:“將軍呢?”木槿咬住唇,別開臉,拒絕回答這問題。

  月桃卻滿臉慍怒,譏諷道:“蓉姑娘夢魘了,將軍大人過去安撫呢。”原來……也是啊,人家立下大功勞,身心倶疲呢。

  她又笑了,笑意佈滿臉龐,她真不是普通人呐,越生氣、越難受,笑得越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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