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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方天長反倒一時猶豫不定了。畢竟眼前的這個酆族少主,本就是個難以預料的人。猛獸雖然受傷,但是依舊是有牙的猛獸,如果不能一擊殺之,那麼迎接而來的就是被殺。而此刻他的身邊,只有兒子方翱以及最後的一名死士了。

  「父親,先走為上,雖然酆族的軍隊現在還沒來這裡,但是剛才離開的那些人,很可能馬上會再度回來,到時候我們反倒走不了。況且,現在織樂已回到邯澤浩身邊,我們並沒有牽制他的東西了。」比起方天長,方翱則更加冷靜地判斷著眼前的形式。

  「可是——」如果現在這樣的機會錯過,方天長無論如何都不甘心。

  方翱又怎麼會不明白自己父親的心思,手一揚,一記手刀劈在了方天長的後頸上。

  「少城主,你——」死士叫道。

  方翱把昏迷中的方天長安頓在馬背上,抬頭看著邯澤浩和織樂。

  這個男人能為織樂做的這些事情,他自問做不到。又或者,他對織樂,有著好奇,有著欣賞,有著同情,有著驚訝,卻不曾有過更多了。如果有更多的時間讓他來沉澱這些情感,也許他也會……

  只是,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

  在方翱的目光下,織樂只覺得自己身上的衣衫,快被冷汗給浸透了。她的手撐著邯澤浩的腰,手掌上黏黏的,此刻已經全都是血了。即使別人不清楚,可是她卻再明白不過,邯澤浩此刻,幾乎把全身大半的重量都依靠在她的身上。

  他流了太多的血了,如果換成普通人,恐怕早就倒在地上了,他如今還能堅持地站著,還能吐字清晰地說話,已經可以說是個奇跡了。

  織樂的雙眼,一眨不眨地回瞪著方翱。沒有膽怯,沒有害怕,有的只是一種執著,一種想要保護人的執著。

  這個女孩,竟然能改變得這樣多,而讓她改變的,該是這位酆族的少主吧。方翱轉頭,對著一旁的死士道:「保護好老爺,我們走。」

  「可是他們……」那死士小聲道。

  「我想,酆族的少主現在應該不至於有力氣追殺我們。」方翱說道,最後又看了織樂一眼,「織樂,你可知道,你留在這個男人身邊,就是背叛了整個華朝,而你是華朝人,酆族也未必真的能容你。」

  「我知道。」織樂的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清亮。

  「你都想清楚了嗎?」

  「是,我第一次,想得這麼清楚。」織樂深吸一氣,眼中有著某種決絕,「我該報答的,都報了,我該還給方家的,也都還了,從今以後,對我來說,你不再是我的大少爺,而只是朱天城的方翱。」

  而她,要留在浩的身邊。

  只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能為她流盡血的人,只有一個。

  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

  方翱最終帶著死士和方天長小心翼翼地迅速離開了。

  邯澤浩直到看不到對方的身影後,整個人一個踉蹌,倒在了一旁的樹邊。

  「浩!」織樂焦急地喊道,這樣虛弱的他,是她所不曾見過的。

  「如果你想離開我的話,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否則以後即使是殺了你,我也不會放你離開了。」至少方翱說對了一句話,現在的他,實在沒有力氣再幹些什麼了。

  回應他的,是織樂撕裂了自己的裙擺,忙碌地為他包紮起滿身的傷口,「我不會離開的,我說過,你為了我,可以流血,那麼我為了你,也可以捨棄這條性命,即使以後你真的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會後悔。」

  他傷口很深,即使穿著厚重的盔甲,但是不少傷口依然深可見骨。而捅在他腰腹處的傷口,更是大得嚇人。

  織樂倒抽一口氣,雙手顫抖地撫上邯澤浩的傷口。現在的他,究竟有多痛呢?可是他卻還在用著和平常一樣的語氣和她說著話。

  「痛嗎?」她問著。

  「如果我說痛的話,你又會哭嗎?」他近乎艱難地抬起手,手指輕輕地貼著她的眼瞼,用指腹摩擦著還未幹的淚痕。視線漸漸地模糊了起來,每動一根手指,都覺得重逾千斤,像是要花盡所有的力量般。

  可是,他卻不願把手自她的臉上移開,那是一種近乎眷戀般的依戀,仿佛只有這樣,才可以告訴自己,她真的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會哭嗎?」邯澤浩再一次地重複著。執著地想要她的回答。

  「……會。」他粗糙的指腹,越來越冰涼,織樂只感覺自己越來越心慌,「別再說話了,酆族的軍隊馬上就會找到我們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他淡淡一笑,卻依舊是自負且自信的,「是啊,我一定會沒事的,天下,江山,我還要你陪在我身邊一路走下去。」

  「我會陪下去的……」織樂的聲音越來越哽咽了,「我還要看你所統治的天下,是不是百姓都沒吃飽飯呢。」

  「這是你的要求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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