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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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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也答應我一個要求。」眼睛,終於模糊到了徹底地看不清她的臉了,眼皮越來越沉,身體的麻木,讓他所有的意志都在逐漸消逝,「從今以後,只為我一個人流淚吧。」這是他的要求,她的眼淚,他只想一個人看到,不管那眼淚是歡欣的,悲傷的,喜悅的,痛苦的,他都想要獨藏。 他的貪心,他的愛戀,他的思念……他都想要告訴她,他要她將來和他共同坐在那萬人之上的寶座上,他要她一起笑看著這天下變更,他要她的所有,無論是心還是身,他要她一生一世地愛著他…… 他要的……太多太多…… 想要把她溶進自己的身體中,想要她時時刻刻地在意著自己,這種渴望,痛徹著他的身子。 愛嗎?愛得太多了,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愛得刻骨銘心,痛徹骨髓。 眼皮終於止不住地合上,他的手垂落了下來,靜靜地擱在了那黃褐色的沙土上。 「浩!浩!」織樂狂喊著,手指顫抖地探向了邯澤浩的鼻尖。 他會死嗎?會這樣離開她嗎? 直到她的指尖感覺到了微弱的氣息,她恐慌的心才得到了絲絲的平靜。 至少,他只是昏了過去,至少,他還活著。 去找酆族的軍隊,剛才跟著他的那些士兵,雖然被下令回豐南城,但是應該不會走太遠,只要找到酆族軍,浩一定會有救的。 原本的戰馬已經被方翱帶走,織樂看著臉上近乎沒有血色的邯澤浩,猛然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氣,卷起袖子,把臉上的淚水擦乾。 「浩,我的眼淚,從今以後,只為你流,永遠只為你一個人流!所以,你要活下去,活著看著我,是不是遵守了這個約定!」織樂鄭重地說著,彎下腰,用著前所未有的力量,吃力地背起了邯澤浩。 他龐大的身軀,幾乎淹沒了她的瘦小。 她顫巍巍地穩住身子,堅決不讓自己就這樣跌倒。要走,要往豐南城走。 多往前走一步,他就會多一分活著的希望。 這種時候,她不能驚慌,她要堅強起來,只有堅強了,他活下去的希望才更多。 「浩,知道嗎?我愛你。」 「浩,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浩,將來,我想每天為你梳發。」 「浩,我們將來會子孫滿堂的,對不對?」 「然後等到我們白髮蒼蒼的時候,我還能陪在你的身邊,你生,我生,你亡,我陪。」 「浩……」 腳印,一步步地印在那沙土上,纖瘦的身子因為負重過大而搖搖晃晃,黏濕的汗水佈滿了整個額頭…… 她的牙,狠狠地咬著自己的下唇,甚至咬出血都毫不在意。用著疼痛來刺激的自己,讓她可以繼續一步步地往前走著。 而支撐著她的,只是一個信念。 她——希望他活下去! 當申亟臣和宏元開看到織樂的時候,她整個人,幾乎已經累得虛脫了,可是即使如此,她的一隻手,依舊僅僅地抓著邯澤浩的手。 「是她一個人,把少主背回來的,真難以想像,她這樣瘦弱的身軀,怎麼能背得動少主。」甚至連宏元開,都不得不佩服織樂。 申亟臣沉默著,良久後,才緩緩道:「這樣的女人,也許真的能夠配得上少主吧。」 不離不棄! 世上真正能做到這四個字的,又有幾人呢? 而當十日後,邯澤浩醒過來的時候,織樂也見到了酆族的族長——邯蒙禪。 有些斑白的鬢角,穿著酆族的華服,王者的經歷讓他自有一種淩厲的氣勢。 「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邯蒙禪端坐在主位上,望著自己的義子道。 「是!」邯澤浩臉色依舊蒼白,只是回答的口氣卻很是堅定。 「華朝想要以和親來收場,想要讓公主嫁來我酆族,你覺得如何?」邯蒙禪玩味地問道。 「難道義父你想要放過華朝的大片江山嗎?」邯澤浩揚眉反問道。 邯蒙禪哈哈大笑,「哈哈哈,不愧是我選中的義子。」的確,為了一個公主以及與華朝和平共處十幾年的誘惑,遠遠沒有得到整個華朝來得大。 邯蒙禪的目光轉向了織樂,「小丫頭,你和浩兒的軍演比試,我都聽說了。」 「啊?」織樂怎麼也沒想到,對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申學士給我排演過你當天打敗浩兒的那一戰,如此攻城,即便是再多的兵也敗,真是一場精彩的以少勝多。」邯蒙禪很是讚歎地道,一雙深邃的眸子牢牢地盯著織樂,「不過你可知道,軍演推算,在鄷族中,沒人能勝過浩兒。」 織樂有些局促不安,邯澤浩的手則緊緊地捏著織樂的手心,暖暖的,像是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力量,讓她的心漸漸地安定下來。 仰起頭,織樂回望著邯蒙禪,鼓起勇氣答道:「行軍佈陣,沒有誰是必勝的。」 「你是華朝人,我酆族和華朝征戰連連,將來酆族勢必會一統天下,你以後可會為了華朝而背叛浩兒?」他說的並不是背叛酆族,而是背叛「浩兒」。 「織樂只是一個小老百姓。所以,許多大道理我並不懂。」她緩緩地道,「其實自古以來,改朝換代的又何其多,華朝之前是豐朝,豐朝之前又是衛朝,而衛朝之前,又是其他的朝代……兵書上說,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織樂只是希望,再貧窮的人,也能吃得上一口飯,就是不是太飽也是好的。」 織樂頓了頓,側頭望了眼身旁的邯澤浩,「也許我會成為華朝的叛徒,可是我想要站在他的身邊,看到天下一統的樣子。」她的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光彩,映得她那張瘦黃的臉上熠熠生輝。 邯蒙禪沉吟著,這就是浩兒選定的女人嗎?若是她真的跟隨在浩兒的身邊,也許幾十年之後,天下會是另一番光景吧。 長歎一聲,邯蒙禪站起身,從主座上離開,在越過邯澤浩的身邊,留下一句:「既然是你選定的女人,那麼讓她陪你一起見證接下來這翻天覆地的幾十年,也未嘗不好。」 邯澤浩心中自是明白,義父這是認同了織樂。 大堂之上,只剩下邯澤浩和織樂二人。 「織樂,你註定是我的女人!」他用力地把她摟進了懷裡,「你答應過的話,一定要遵守。」 「啊?」 「你的眼淚,從今以後,只為我流。」 「你聽到了?」那時候,他明明已經昏過去了啊。 「是啊,聽到了。」他的手指撫著她的髮絲,俯下身子,唇慢慢地貼近了她的檀口,「你生,我生,你亡,我陪。」 她的眼眶,彌漫起了一層水霧,一滴、兩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往下落著,原來,他全都有聽到,全都有記得,「一生一世,惟君而已。」 閉上眼,她顫抖而期待地迎接著他的吻。 從此以後,她會和他一起迎接接下去的坎坷。 從此以後,她會和他不離不棄,廝守一生。 從此以後,她會和他日復一日,看著日出日落,直到生命終結。 然後,祈禱著來生轉世。 直到……生生世世…… 天曆1874年,鄷族拒絕了華朝和親的提議,一舉攻下了西郡六城。 天曆1875年,鄷族少主邯澤浩迎娶了華朝女子織樂為妻。 天曆1929年,酆族攻陷華朝都城,建立天朝。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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