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飛花 > 拂雲見桑青 | 上頁 下頁


  「五天。」張軫尷尬地一側頭,伸手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再摸下去。

  「要到郢都至少還要五天。幸好我告訴他們你是我妹妹,說你生病了,他們才好心讓我們搭車,不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為了避免麻煩,他不得不說謊。

  「能不能讓駕車的那位大爺慢一點。」雲桑掀開布帷,向山歌傳來的方向張望。

  「你想聽什麼?」他指的是車外面傳來的歌聲。

  「停下來歇息一下吧。這一段路太長,很悶。」雲桑道,「何況你們琴國的相國大人,未必會比你更快到達郢都。」

  「你是擔心我在琴與竹還未結盟時,就被辰宮的人殺死了嗎?」張軫半開玩笑地道,「別擔心,我的運氣一向很好,不那麼容易死。」

  「好。」雲桑皺眉說道,「你好固執!就這麼急著去見我姐姐,命都不要了!」

  「你會不會覺得我這人很沒用?」張軫略低頭,不答反問。

  靜默了一陣之後,雲桑眨眼反問道:「我有這樣說過嗎?」

  「你的眼神在告訴我:癡情固然難能可貴,但願你不是一個全無英雄氣概的廢物!」他笑了。

  「誰說男子漢就要有英雄氣概?」雲桑訝然笑道,「一個人活著,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算平凡也不是罪過啊。比如我們『辰宮』的歷代老宮主,他們都是穿葛衣食栗黎的普通人,可是在竹國,沒有人不尊重他們。」

  「既然如此,那你們『辰宮』為什麼還會捲入琴竹兩國的紛爭?」張軫奇道。

  「捲入兩國紛爭的,只是像姐姐那樣被派作巫尹的宮中弟子以及老長。這是『辰宮』沿襲百年的規矩,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一旦選擇以後,就與伏牛山的宮門再不相干。」接著雲桑又道,「我跟姐姐以前都只是伏牛山上採桑養蠶的人,我們從小沒過上好日子,姐姐她一直很羡慕王宮中人的生活,羡慕那些生在帝王家的人。」

  「苦日子?」張軫搖了搖頭道,「人活著,不就是要受苦的嗎?你以為投胎到了王家就不苦,只怕會受更多的苦,不過那是你所不能瞭解的另一種苦罷了。」

  「南有繆木,葛累之。樂只君子,福履子之……」

  輿外的竹國女子歌聲越來越近,清越而高亢的聲音令人精神為之一振。愉快的聲音打破了輿中的沉悶,讓雲桑也心動,跟唱道:「南有木,葛荒之。樂只君子,福覆將之。南有木,葛縈之。樂只君子,福覆成之。」

  「你在唱什麼?」張軫抬起頭好奇地問。

  「這首是我們竹國的歌謠,唱的是祝福。祝富貴人,讓福氣就像是山葡萄藤,一下緊緊地纏著他,福氣多得重得把樹幹都壓得彎了。不過一直以來,我以為這首歌要說明的道理不是這樣。」雲桑眨著明亮的雙眼笑道。

  「哦?」張軫道,「你覺得這歌講的內容應該是……」

  雲桑抬手掀起車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複又睜開,道:「你看到南方的青山嗎?那山中有一株身形彎曲的樹。它的身體彎曲,樹幹不直,可是葛藤卻牢牢地纏在它的軀幹上。有的人認為它運氣實在是太差了,不但天生駝背,還被葛藤纏住,所以葛藤是它的災難。但是樂觀的人不這樣認為,樂觀的人覺得那樹本來孤零零地待在山中,而葛藤纏上它,它就不再寂寞了。所以葛藤就是對它的祝福。只要你是快樂的人,福氣就會這樣一直纏繞著你,伴隨著你鍈過受苦受難的人生。」

  「你說得更好!」張軫撫掌贊道。聽完她的話,一時間竟頗多感觸。

  福氣……那是她對他的祝福嗎?

  「對,你跟我來。」

  雲桑招呼駕車的人停下車輿,拉著張軫的手,把他帶到了車外,指著遍野不知名的粉色花草道:「看,這一片就是蘭草。」

  「這香氣很熟悉。」張軫眯起眼睛嗅了嗅,原來那味道竟然和雲桑頭髮上的香味一模一樣。

  「你肯不肯幫我做一件事?」雲桑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地說。

  「只要我能辦到。」張軫道。

  「好,你幫我過去采些蘭草過來,我編個環送給你做佩飾好不好?」雲桑指著前方的粉紅花草笑道,「粉紅色花朵的才是我們平常采的蘭草。那淡藍色的不好聞,不要采錯了。」

  纖巧的手指掐下粉紅的花朵戴到頭上,然後用芳香碧綠的蘭草葉挽著一個又一個的結,最後把它們結成環佩。

  「看著吧。做人要有草葉的韌勁兒。不管怎麼被扭曲,都不會斷。」雲桑把草佩拿到他眼前,得意道。

  遲疑了一下,張軫接過那草佩看了又看,忽然笑道:「韌勁,難怪你這麼固執,原來是和它學的。不過……」

  「不過什麼?」雲桑道。

  「我雖然從未到過竹國,不過我以前在琴國的夫子就是個竹國人。我記得他好像曾經跟我講過,像這種蘭草佩,是竹國的姑娘們織來送給情郎的定情信物。難道你對我有意思?」張軫拈著那枚草佩,笑得十分詭異。

  「什麼,你竟然嘲笑我?我不送你了,你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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