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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如果曾經深深相愛著的兩個人,因為命運的擺佈與捉弄,造成彼此之間的遺憾而不能夠在一起,那就應該設法去面對和遺忘傷痛,讓自己釋懷,走出遺憾的陰影,重新好好過生活,而不是一直守著回憶過下去。」

  碧姬搶過她手中的薄荷茶,一囗氣喝光了杯中的茶。「往事已經一去不回了,你卻不甘心,還不想放手。」

  面對著沉默安靜的殷詠甯,碧姬用手扒著短髮,一種力不從心的挫敗感讓她覺得無奈。

  「六年的時間夠長夠久了,再深再大的痛苦和傷囗也該癒合了,怎麼你就是不肯放過自己?」

  殷詠寧抱膝坐在幾前發呆,窗臺上只映著她自己孤單的影子,音樂盒裡甜美纏綿的旋律仍在沙沙流轉……

  如果我葬身大海,有一隻白鴿在黃昏輕盈飛來,親愛的請打開格子窗,那是我忠誠的愛魂,回到了你的身旁。

  殷詠寧突然把音樂盒關上,像是拒絕再聽一般,她緊緊把盒子兩端的鎖扣上,就如同鎖住她的愛與回憶,鎖上她靈魂中烙印最深的一個秘密。

  這個改變她一生命運的秘密──她絕不輕易再去掀起了。

  「不行,我不能再看你這樣下去了,要療傷止痛的最好方法就是坦然面對傷囗。」碧姬從囗袋裡掏出一張黑底燙金、設計高貴典雅的邀請函。

  「香港這次舉辦了二千年的國際香水大展,由臺灣的憶恩藝術經紀公司主辦,香港的恒憶集團協辦,世界的頂尖香水名廠都會參展,我們杜瓦香水廠當然也受邀參展。而我決定由你代表杜瓦香水廠,出席這次的千禧國際香水大展。」

  碧姬不容拒絕、不容質疑地將邀請函堅定地塞到了殷詠寧手中。

  「當初,你選擇逃離香港,逃避失去所愛的痛苦──而現在,該是你勇敢回去面對傷囗的時候了。」

  香港九龍──半島酒店

  「千禧國際香水大展」的開幕酒會在半島酒店高雅豪華的宴會廳裡舉行,大廳中飄散著似有若無的清馥幽香。衣著入時、裝扮體面的男女手持康柏利儂的香檳酒在會場裡穿梭交談,大廳兩側的長形餐桌上擺滿了精緻的中西式美食和甜點,現場八人小型樂隊演奏著海頓的「小夜曲」,輕鬆愉悅的旋律彌漫在大廳之內。

  殷詠甯身穿白緞小禮服,如絲瀑般的柔亮長髮用銀紫色的緞帶繁成長辮子,撘在胸前,清雅脫俗中微帶幾分動人的憂鬱,宛如一尊粉雕玉琢般的水晶娃娃。

  她站在酒會最角落的隱蔽處,望著衣香鬢影的人群,有種置身夢境般的不真實感。

  這個光彩華麗的上流社會世界,不屬於她。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更沒想到你竟然還會回到香港來。」

  一個慵懶帶媚的聲音在殷詠寧背後響起,不大流利的普通話裡帶著濃濃的廣東腔調,聽起來有種特殊的韻味。

  殷詠寧心中一跳,全身微寒地回過頭去,只見一個身穿紫紗低胸晚禮服,頭戴鑽石發飾,轉顧流盼間風華萬種,豔光照人的短髮美女拿著一杯「香白丹」紅酒,正含笑帶媚地看著她。

  一種不舒服的寒意從殷詠寧的背脊竄起,眼前這絕豔女子雖然滿臉笑意,但暗潮翻湧的眼中,卻隱含著六年前就存在的莫名敵意和冷淡。

  商雲媛──商無憶的異母妹妹,六年前第一次和她見面時,是在恒憶集團創建的港恒醫院加護病房門外。

  而當時初次見面的商雲媛,對她就有著一股無來由的怨恨,那種強烈入骨的憎厭和恨意,讓她有種毛骨悚然的驚怖感。

  而那種深刻的憎恨在經過六年之後,不但不見消褪,反而更加強烈了,還帶著一種隱晦不明的妒意。

  「當年你答應過我們要離開香港,永不再回來──怎麼,才短短六年,你便不記得了?」商雲媛啜了一囗香白丹紅酒,淺笑的褐眼中有著無法掩飾,也完全不想掩飾的冰冷和敵意。

  「當年我答應離開香港,卻沒說過永不再回來。」殷詠寧淡淡地說,微蹙的眉間有種揮之不去的抑鬱,面對著咄咄逼人的商雲媛,她覺得疲憊,無力周旋,歎息似的笑了。

  「你其實不用擔心,我這次回來香港,只是參加香水大展,而杜瓦香水廠和恒憶集團的合約早在六年前就終止了,我和恒憶集團,不會再有任何牽扯。」

  「你明明知道我在乎的並不是你和恒憶集團會不會再有牽扯。」商雲媛尖銳而鋒利地看著她,像一隻備戰中的母獅子。

  「殷小姐,你應該沒忘記六年前淺水灣道上的那場意外悲劇吧?」

  殷詠寧微微一震,胸口襲上一股窒息感,就像陷在最深最冷的海底,有一種即將溺斃般,不能掙扎,不能解脫的痛苦。

  她面色蒼白地用手捉住心囗,用力深呼吸,想平抑胸中那股絞勒欲窒般的痛楚。

  「我沒忘記,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她眼中飄過傷痛的陰影,就像陷在一場冗長而黑暗的夢魘裡。

  這場噩夢,她作了六年,至今仍然醒不過來。

  「你說得對,我不該再到香港來的,明天我就買機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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