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蘋果鳥 > 我的21號公主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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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偷開工廠的小發財車,用社費到附近的園藝店買了兩株木樨花,放在社辦裡。社費?雷電從自己家開的電子遊藝場,每個月輪流開一台小瑪莉的錢箱來充作。收杜費的當晚,他們會集體到雷電家開讀書會,等他爸媽興奮過頭失去防備時再伺機下手。恒峰則從家裡搬了一堆洋酒、香煙。而社長負責在背後操盤計劃玩樂等相關事宜。 監於溫柔與肯定他們暫時還找不到(火添被他們三個同化,變得髒話不斷、學著兇狠,不再忍別人的蜚言蜚語),所以他們決議要取得「正正經經看一名女子走過之必要」。這很難,因為只要好看的女性同胞從他們身旁經過,除了猛嘯口哨和鬼吼鬼叫外,他們啥都不敢做(有色無膽的匪類,指的就是他們)。遇到女中的學生他們更是把頭逃竄不敢正視。 那一年,他們騎著摩托車逛遍台南縣的每一個角落,去七股吃鹹冰棒,到四草等擱淺的鯨魚,在海邊烤肉架營火,還在赤島樓鑿了一塊百年老磚回學校。 教官斥責他們:「你們錯過了生命中的黃金時期。」火添回了一句讓師長都傻眼的話:「但是,你卻錯過了我們。」頓時訓導處肅靜無聲,一位女老師還掉下了眼淚,走到火添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用不屑的態度瞪了主任教官一眼才離開。 「超吊!」恒峰跟雷電三人的共同心聲,「原來被人肯定的滋味那麼棒。」 恒峰說:「但,記住如果您還是學生,想要嘗試有理行遍天下的感覺,請您做好至少一支大過的準備再說。高一下學期末,火添被記了一大二小過,我們一人一支警告。理由:目無師長。因為教官比天還大。」 高二,一種恒峰等待已久的「必要」,終於降臨到他身邊。高三六班的轉學生林晴雅,那就是我,他學姐。恒峰說:「你是逼著我得目不轉睛注視的發光物體。像是螢火蟲,微弱卻耀眼。你搬來我家隔壁的那晚,從搬家公司的卡車前座走下時,我被電到了。不是你帶電,而是你就是電。」 午休期間,我總會一個人躲在後操場的司令台邊的椅子上吃中飯。蘇打餅乾,小罐悅式礦泉水,一本畫巷肌肉男與胸部半裸長裙女的書。這樣就當作一餐,三個禮拜以來始終未變。而恒峰常常到我的身邊附近遊蕩。 火添說:「那個叫做羅曼史,是女生看的A書,男生A書的瓊瑤版。」我不承認,駁斥火添的說法,他不懂,那是離我們女生最近的浪漫。 「那個又扁又瘦的女生哪裡好?」從恒峰開始源源不絕地念著我的好,火添就在我身上挑三撿四,嫌我長相苦,身材爛,態度傲。直到恒蜂拗起脾氣,把臉扳僵,他才願意改口。「好好好,不生氣喔,她最棒了好不好。」跟哄小孩似的對話,在他們班上已經屢見不鮮,反正恒峰與火添已經是班上同學的絕緣體,註定要老死不相往來,所以根本不理會同學對他們舉動與對話有何看法。 火添建議,對付我這種苦情女,就是要讓我得到依靠的感覺,「堅強意志所包裹的,必然是顆脆弱的心。」銅牆鐵壁不過是等著被刺穿,勝負單憑誰有耐心罷了。 在學校幫我訂便當送汽水,在家替我倒垃圾。學著安靜地傾聽我的遭遇,再慘也不能跟我一起哭,要保持男子漢的從容不迫。不管我說什麼話題,聽不懂的就自然的傻笑點頭即可,火添教導恒峰如何接近我。我必須坦承火添真的聰明。 「這個簡單,傻笑可算是我的本能之一。」恒峰笑著說。其實就算是再難上百倍,跳樓,自焚什麼的,依他單細胞的思考回路,對火添的信任,他都會義無反顧地去做。 果然如火添所料,不久恒峰追到我,不僅如此還賺到我的初吻。我們發展的很順利,裡長伯、裡長太太媽都喜歡上我。 「什麼,你為了她跟你爸下跪?」「你秀鬥嗎?為了她,你決定不考大學?」 火添對恒峰發了這二次脾氣。因為恒峰喪失原則跟棄他而去。 「我們要一起上大學。」那是一天無聊午後,恒峰突然萌生找個大學念也不錯的想法後,火添對恒峰做出的承諾。「我頭腦不好,很難吧!」大話可以隨意說,但是自己重幾斤幾兩,恒峰是秤過的。 「不過是高中題目大雜燴,有公式和規則。頂多浪費幾年,不然考大學不難。」火添言之鑿鑿,恒峰也就相信,有一天他也能上大學。因為如此,無論恒峰再怎麼討厭那個老當他是白癡的成大物理系家教,他也會耐著性子聽完幾小時的課。 「YouGoIGo,YouStayIStay。」恒峰當火添純粹開玩笑,火添是閉著眼睛都能考上台大的高材生,難道要他陪自己重考嗎? 「為她犧牲這麼多,你不後悔?」火添向恒峰分析距離與環境,以及會導致我變心的所有外部因素。「我像會抱怨的人嗎?」對這恒峰倒是很有自信。舉例來說,恒峰恨裡長伯卻從不怨他。 「就是因為你壓根子不會才糟糕。」火添歎著氣,揉扁空煙包,撿起剛剛抽半截就扔掉的煙,用手指稍微拉直,點了火又繼續抽著。五官所散佈的,盡是無奈。「我生命唯一的遺憾,是晴雅幫我填補的。」恒峰說光這一點,為我付出再多,他都覺得值得。 「怕她最後會成為你唯一的缺憾。」火添看著表,該是恒峰回工廠接晴雅的時間,他把桌上的牌搗亂,催著雷電交出欠的牌錢,然後將他整晚所贏的通通塞到恒峰的口袋裡,「帶你的水某去好好吃頓宵夜吧!」。火添打牌很少輸,他說:「算好機率,記牢52張牌,想輸都難。」只有恆峰他們三個才會笨到屢敗屢戰。付完飲料和茶點的費用後,火添從來就沒留下一毛錢。目送恒峰離開前,他不忘笑,「補別人,也別忘了自己。」話千篇一律,但,火添卻永不嫌煩。 「誰叫我是娘娘腔。」每當恒峰嫌他囉嗦時,這是火添的制式閃躲方法之一。「女人啊,刀子當嘴,豆腐填心。」火添還是笑,好像身體燒著一鍋的上揚嘴角,滾了笑容自然噗噗地從喉嚨噴溢出來。 有人告訴恒峰,火添的笑容裡,總藏著些東西讓人看不透。但恒峰覺得,火添的笑容,像一杯溫熱的開水,可以直接飲用,不需擔心燙舌。最重要的是火添和我的笑容一樣,都有一種專屬於恒峰的特別,他很依賴。 恒峰殺人了。當恒峰意識到死亡的存在,一具氣絕的身體已經橫躺在他面前,它不冰冷,甚至滾燙。「它」還有人類的柔軟,皮膚依舊濕潤,手指指尖還微微抽動著,除了停止的呼吸外,「它」應該還是他,我的親生父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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