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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晚潮暈了,她到底是為了誰留在這裡這麼久,是因為他還是那盆龜背竹,這笨蛋真的不明白!

  正好電梯這個時候下來,門「叮」的一聲打開,裡面一個中年太太,看見外面這一圈人,忍不住呆了呆,「你們到底上還是不上?」

  「當然上!」晚潮一個箭步跳進電梯裡,按住關門鈕,拼命地按了又按,荊劭這頭豬,再跟他打交道,她這個謝字倒過來寫!這一次她發誓!

  旁邊那位胖胖的太太目瞪口呆,「小姐……你跟那個按鈕……有仇啊?」

  第六章

  燕子塢。這間坐落在舟江路上的茶室,隔晚潮新租的小屋只有一條街的距離,門口一個扇子形古色古香的木招牌,上書「燕子塢」三個大字。

  很晚了,客人不多,晚潮、思甜和竹青正圍在靠窗的位子上坐成一圈。那扇窗的外面,霓虹閃耀如銀河;窗裡面,三個人沉默地相對無言。方桌上擱著一隻楓葉紅的紙罩燈,晚潮帶著兩個黑眼圈,沮喪地趴在燈下的暗影裡,竹青手裡捧杯茶欲言又止,就只有思甜那沒良心的東西,還在有一口沒一口地偷吃盤子裡的蜜餞。

  「晚潮,不是我說你,幹嗎和鐘采鬧彆扭?現在可好,連自己都搬出來了。」竹青終於沉不住氣地埋怨,「事情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

  思甜歎了口氣,拉長聲音:「這還用得著問,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嘛。」

  「別胡說!」竹青瞪她一眼,「不要冤枉晚潮,還說那麼難聽。」

  晚潮忍不住縮了縮腦袋。誰說的,誰說她冤枉?其實這幾天她也在不斷地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就是要跟鐘采過不去。那天,其實她從一開始態度就不對。開門的那個瞬間,甚至還摩拳擦掌地想著,總算逮到機會給荊劭出氣了,他嘴笨好欺負,打落牙齒和血吞,可她謝晚潮沒那麼好說話。

  但是現在想起來,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啊?荊劭喜歡誰,那根本是他自己的事,人家從來都沒說過,要她幫忙出頭討公道。再說荊劭還想著鐘采,她不是不知道,這個時候機會多難得,她應該努力想辦法幫荊劭挽回鐘采才對。真是太自私了。

  思甜說得對,不因為別的,就是因為她嫉妒。嫉妒她的美,嫉妒荊劭心裡想的都是她。

  終於明白為什麼那一天,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心裡會覺得自己卑微。因為,就連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會做這樣的事,說這樣的話,在這個瞬間,忽然看不起自己。

  晚潮兩隻手撐起頭,對自己冷笑一聲,你還會爭風吃醋啊謝晚潮?真是失敬,失敬。

  「你那什麼表情?」竹青探頭看著她的臉,「一會兒歎氣,一會兒冷笑。」

  「我在笑,思甜說對了,我還真的是沒出息。」

  思甜「咳」的一聲差點被蜜餞噎到,好不容易順回氣,伸出一隻沾了糖漿的手,跟晚潮大力一握,「答對有獎!快教我做那個香蕉塔!」

  「別鬧了!」竹青把她撥到一邊,失聲問,「你說什麼?晚潮,你真的——喜歡荊劭?!」

  「你說呢?還什麼真的假的,就連瞎子都看出來了。」思甜受不了地搖著頭,「你還真不是普通的遲鈍。」

  竹青受到了強烈的刺激,「晚潮……和荊劭?!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怎麼都沒感覺?」

  「這就是你不對了晚潮。」思甜也放下了那盤蜜餞,跟竹青一起看著晚潮,「大家都是好朋友,你什麼時候開始跟荊劭變成這樣,還瞞著我們?」

  唔?什麼時候?晚潮困惑地蹙起眉,還真的從來沒有好好想過這個問題。剛開始,不是還看他不順眼的嗎,那麼落魄潦倒的樣子,脾氣又是那麼的壞。是不是……是不是在那天夜裡,他揭開她臉上的紗布,在燈下微微一笑的那一刻?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笑起來會有那麼好看。

  又或者,是他笨手笨腳給她洗頭的時候?還是他煮了那麼一碗難吃的面喂飽她的時候?如果都不是,那麼一定是在他狼吞虎嚥、讚不絕口地吃著她燒的那盤紅燒肉的時候。

  天地良心,其實一開始知道他心裡還喜歡鐘采的時候,她是想過放手來的。這麼一根筋的男人,要想他改變心意,哪有那麼容易?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還是不做比較好。

  可是誰叫他非要留她在身邊,誰叫他奇跡一樣修復她的臉,誰叫他那個晚上抱她在懷裡!所以說嘛,愛上他,可不是她的錯。

  就算她手段卑劣地橫刀奪愛,那也都是他自找的,怎麼可以怪別人。

  「晚潮,要是這樣的話,你就更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搬出來。」竹青扼腕歎息,「至少也應該找個機會,試探一下荊劭的想法,萬一,他也喜歡你呢?」

  「你以為我沒試過?」晚潮又趴回桌子上。

  「結果怎麼樣?「竹青跟思甜一起湊了過來。

  「我教他泡妞,他以為我在幫她追鐘采;總不能我自己指著自己的鼻子跟他說,來追我吧來追我。」晚潮氣餒,「我甚至還拿出鐘采的照片,要他幫忙把我這張臉,改成鐘采的樣子。」

  「不會吧!你真這麼想?」竹青嚇了一跳。

  「我吃錯藥啦?」晚潮沒好氣,「我怎麼會無聊到那個程度。你想一想,我拿著他的心上人的照片,說想要變得跟她一模一樣,這是什麼意思?還不算明顯?我這根本就是在暗示,不對,何止暗示,簡直就跟表白沒分別。」

  「那真的是……用心良苦啊。」竹青同情地感慨。

  「更離譜的事還在後面。有一回,我們在露臺上聊天喝啤酒,我不知怎麼的有點醉,就打了個盹,誰知道他把我抱回房裡去。哪有女人在這個時候都還不醒?我又不敢動,就是裝也要裝著睡啊,結果,他居然,真的把我放在那裡就走了!」晚潮憤慨地拍著桌子,「你們說,他到底是不是男人?我明示,暗示,犧牲色相勾引他,到現在居然他都還沒反應!如果他不是智障,就一定是裝傻。」

  「荊劭應該不會裝傻那麼惡劣吧?」竹青趕緊搖頭,「他如果知道這件事,就只會有兩個反應,要麼娶了你,要麼讓你走。他那麼老土的人……哪會玩什麼花樣。」

  「所以我也一直沒說,萬一真的鬧僵了,大家連朋友也做不下去。」晚潮手裡的茶杯緩緩地轉動,「我以為想個辦法,讓他自己明白就好了,可是,到現在我總算看出來了,對荊劭這種人,你說什麼都是沒用的,暗示沒有用,明示也沒有用,辦法只有一個,說——出——來!」

  「你真的打算跟他表白啊?」思甜的耳朵豎了起來,「打算怎麼說?」

  「我才不!有句話說得好,最寶貴的東西,是得不到與已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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