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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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不見,乍然相遇,兩個人都有片刻沉默。 這些日子裡,也曾經暗自想過,見了對方應該說什麼;但此刻真的見了面,反而覺得說什麼都不妥。 周南懵然不覺這中間的欲言又止,向風煙不好意思地道:「連陸姑娘也被我吵醒了。」 風煙搖了搖頭,「我是根本沒睡,剛出來轉一轉。」 楊昭心下一寬,看她行動如常,腳踝的刀傷,應該已經不礙事了吧。只是,不見了那種冷淡戒備的神色,她看起來仿佛有什麼心事,這個樣子的陸風煙,教人有點不習慣。 「那天……」風煙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寧師哥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他這個人,總是有口無心的。」 楊昭淡淡一笑,「我知道。其實本該是我道歉才對,若不是因為我,你跟他也不會發生爭執。」 「以前……」風煙低下了頭,「我和寧師哥都千方百計地跟你作對,你若想難為我們,應該是有很多機會的。」 「以前的事,也怨不得別人,是我自己疏忽,才著了王振的道。」楊昭負手而立,英挺沉穩,「我常年領兵打仗,在京裡這幾年也很少參與朝政紛爭,跟于大人、薛大人幾位都沒有深交,自然難免讓人猜疑。」 「那你為什麼不解釋一下呢?」風煙脫口問道。 楊昭看了她一眼,「在京城,我試過。可惜朝中重臣,多半不敢得罪王振;剩下幾位支撐殘局,又躲我遠遠的,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出了關,更不用提了,你也知道。」 說到這裡,楊昭停頓了一下,「那天,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我不是王振的人——為什麼?」 「袁小晚說的。」風煙心裡一跳,其實這個問題,她也問過自己無數遍,為什麼? 楊昭微笑道:「難道你沒想過,袁小晚也是我的手下。」「我不是相信她,只是相信我自己的直覺。」風煙看著他,輕聲道:「那天晚上,我摸進虎騎營,躲在你帳外的時候,你在寫字吧?要是我沒記錯,你寫的應該是一句: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你在閒暇練字的時候,寫的都是這樣的句子,怎麼會是個甘心給王振當走狗的人?」 楊昭不禁一震。她就憑這幾個字,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可是一直沒有機會。」風煙沉默了一會兒,「你不是為了王振來西北邊關的,那是想幫蕭帥吧?袁小晚說,糧草的事情和瓦剌偷襲失敗,都跟你有關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句話,你聽說過沒有?」楊昭卻顧左右而言他,「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什麼話?」風煙一頭霧水。 楊昭緩緩道:「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 風煙蹙起了眉頭,這句話她懂,可是跟糧草被燒有什麼關係? 「本來,這是件很隱秘的事,沒有外人知道。」楊昭沿著糧草庫的護欄,向外走去,「若是事情不密,也就辦不成了。但事到如今,該辦的都辦妥了,說出來也不打緊。 「王振當權這幾年,黨羽爪牙遍佈天下,這次西北之戰關係重大,除了對付我之外,他的毒計層出不窮,克扣大軍的糧草就是其中一項。可這些還不夠,在蕭鐵笠軍中,他也布下了棋子,跟瓦剌互通消息。」 風煙一驚:「這怎麼可能?!」當日袁小晚也說,大營裡可能有瓦剌的奸細,若當真如此,蕭帥的每一個部署、每一個命令,都會傳到瓦剌的耳朵裡,那這一仗還怎麼打?沒等開戰就已經輸了。 「倘若是我疑心錯了,那麼又有誰燒了糧草庫?起火之後不出三天,瓦剌就派人來偷襲大營,他們又是如何知道大營裡的混亂情形?」楊昭歎了口氣,「自從出了關,我就一直提防著王振這一招,可十幾萬大軍,一時也查不出是誰在給王振賣命。況且,就算我查得出來,蕭鐵笠也不會相信,到時候難免又要起衝突。 「那一次,你說要打十裡坡,倘若我也贊成,你們必定全營選兵,人盡皆知,只怕消息很快就到了瓦剌那邊。我算准了以你和趙舒的脾氣,我越是反對,你們就越是非打不可;可是又不能張揚,就只好偷偷帶人出營,輕兵急進,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風煙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當日楊昭反對攻打十裡坡,還有這許多的用心!可是她卻誤會他是有意跟蕭帥作對,還把他當成了眼中釘。 「糧草運到大營之後,我本來也沒想到他們有膽子燒了糧草庫。」楊昭繼續說了下去,「但小晚無意間提及,取糧草的時候和大營一個騎兵把總在門口撞了個正著。我這才起了防範之心,大營的伙食都是由夥頭兵負責,一個騎兵把總,他去糧草庫做什麼?」 「所以,你就懷疑他們在打糧草的主意?」風煙蹙起了眉頭。 楊昭停下了腳步,「他們的用心比你想像的還要歹毒。燒了糧草,一來可以斷了大軍的後路,二來可以嫁禍給我,挑起大營和虎騎營的矛盾,看我們兩邊火並;這是個一箭雙雕的好計策。」 「那怎麼辦?!」風煙脫口而出。 「打仗和下棋是一個道理,怕的是不知道對方下一步要怎麼走。既然都已經看穿了他們的意圖,還有什麼好怕的?」楊昭一笑,「本來他們在暗我在明,正愁查不出他們的底細來,這倒給了我一個反擊的機會。他們要燒糧草庫,就讓他們燒好了。」 要燒就讓他們燒好了?風煙一怔,這是什麼話,他瘋了麼? 只聽楊昭接著道:「糧草被一把火燒光了,你還大鬧了虎騎營,咱們上上下下亂成了一鍋粥,這消息自然很快傳到瓦剌那邊;這樣百年難遇的好機會,加上大營裡還有內應,他們豈肯輕易放過,立刻就會派人趁機來偷襲。」 風煙想起袁小晚說過的那些話,心裡靈光一現:「所以你提前安排袁小晚去偷換了糧草,還在營外設好了圈套,等著他們來自投羅網?」 「不錯。」楊昭微微點頭,「本來應該被燒掉的糧草好端端地回來了,瓦剌派來偷襲的人馬也全數被殲滅,他們惱羞成怒之下,必定責怪那幾個內應辦事不力,甚至情報有誤,出賣了他們。以瓦剌和王振的心狠手辣,怎麼還容得下這樣的人?」 「你的意思是——大營裡前些日子失蹤的那幾個人,跟此事有關?他們就是奸細?」風煙睜大了眼睛。 「這幾個人不是死在我手裡,而是被他們的主子解決掉的。」楊昭調侃地道,「所以說,當走狗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至少要學會跟對了主子。」 他說得這樣輕鬆,風煙卻聽得呆了。楊昭這說笑之間,其實是一條以守為攻的反間計啊,環環相扣,一步都不能差。 「可是我當初還真的以為是你燒了糧草庫,差一點就闖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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