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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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寧如海一震,這麼快,就碰上面了,「在哪裡?」 「來來來,甯兄弟和陸姑娘總算來了。」趙舒見他們還杵在門口,忙站起來招呼:「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轎,怎麼來得這麼遲?」 寧如海抱拳笑道:「在下忙著安頓行裝,路上又有點累,所以來遲了,希望沒擾了大夥兒的酒興。」 趙舒把他拉到座位上,「今天除了蕭帥和楊督軍,你們兩個就坐了最上首,這場酒,也是蕭帥特別為你們擺的。」 蕭鐵笠也起身道:「等這批糧草,等得是望眼欲穿,總算到了。除了咱們帳裡,下面各營官兵都在慶賀,難得這麼高興,也不用拘禮了,都是帶兵打仗的粗人,只管稱兄道弟就是了。」 「是啊,是啊。」周圍的將領們都隨聲附和。 風煙雖然出身江湖,這些年也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場面,但在軍中,在戰場上跟一群武將坐在一起喝酒,這還是頭一回。戰場上形勢險惡,這一刻永遠不會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死亡和血腥已經一步步迫近,此時此地的縱酒狂歡,似乎是種刻意的放縱,大夥兒都有點忘形了。 蕭鐵笠一向治軍嚴格,今夜也難得地寬容起來。 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這只能勝、不能敗,至關重要的一戰,每個人心頭的壓力都實在太大了。這些天來為了糧草的事憂心忡忡,軍中甚至已經開始斷糧了,突然得知糧草終於運到,人人松了一口氣,一時興奮,總是難免的。 「咱們就聽蕭帥的,在這兒誰也別管什麼上下,甯兄弟,陸姑娘,我先敬一碗。」趙舒仰頭先喝個一碗酒,一抹嘴,又拉著寧如海道:「都是頭一次見面,我給你們引見。蕭帥你們都見過了,這邊是韓滄韓將軍,這邊是葉知秋葉將軍,都是好兄弟,大家不要見外。」 韓滄倒一眼看得出來是行伍出身,臉色黝黑,濃眉豹眼,一雙手有小蒲扇那麼大,就往寧如海肩膀上拍了下來:「甯兄弟,你放心,今後這軍營裡誰敢不服你,我老韓第一個跟他算賬。」 饒是寧如海功夫了得,也被他這一拍,拍得半邊身子都歪了,還得連聲道謝:「唔!多謝韓將軍關照……」 葉知秋原是棄文從武,所以舉止就溫和多了,只是在一邊笑著搖搖頭,「這韓滄,一喝了酒就沒輕沒重了。」 不知道是有心或是無意,在笑語喧嘩、觥籌交錯的熱鬧氣氛裡,唯獨楊昭被隔了出去。貴為都禦指揮使,又是督軍,他算得上是重權在握;可是在這個大營裡,就連一個肯過來跟他喝杯酒的人都沒有。 說來也是,在京裡他高高在上前呼後擁,又有王公公在他後面隻手遮天,誰都不得不避忌他們三分;可是出了關,千里迢遙,楊昭縱有天大的本事,怕也使不出來了。 「趙將軍,咱們都在這裡喝酒,萬一有點什麼風吹草動,來得及嗎?」風煙有點擔心,這主帥、督軍、副將,連同大大小小的頭領都在這裡,這行軍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個不用擔心,大營的佈防很嚴密,再說瓦剌還沒摸著咱們的底細,怎麼會貿然來犯?」 風煙釋然道:「原來是這樣,那現在他們有什麼行動麼?」 趙舒道:「他們打劍門關也耗時不少,損失了些兵將,雖然元氣未傷,可總得整飭一下。眼前正隔著鐵壁崖嚴陣以待呢。」 「這一仗,咱們可是萬萬輸不起。」風煙輕歎道,「關於是戰是和,上邊一直分歧很大,王公公那邊,是主和不主戰,若不是于大人、薛大人冒死力諫,現在只怕已經開始遷都了。一旦紫荊關失守,這北方……」 趙舒也是明白的。朝中形勢一日惡劣過一日,他雖在軍中,這些朝政之爭攸關國家興亡,多少知道些。「可這仗,實在是難打啊。瓦剌兵強馬壯,剽悍善戰,咱們帶來的卻都是剛從西北戰場上調回來的疲兵散將。已經連著丟了寧遠和劍門關,咱們的守軍都是一擊而潰,我看,弟兄們的士氣也不足。」 「你怎麼還沒和瓦剌的兔崽子們照上面,就先嚇軟了?」旁邊的韓滄聽得冒火,砰的一聲,拍得桌子上的杯盤都一跳,「打就打,怕個球!」 被他這一吼,大夥兒霎時都一靜。 蕭鐵笠皺眉道:「你急什麼,趙舒也不過是說說眼下的形勢,你聽見他說過一個怕字了麼?都是自家兄弟,還吵吵鬧鬧的,叫下邊看了,成什麼話。」 韓滄有點尷尬地摸了摸腦袋,「我也不是跟他生氣,都來了這麼些天了,也不見什麼動靜,都快憋出病來了。蕭帥,咱們老是躲在大營裡等著,也不是辦法。」 「打是遲早的事,總得讓大夥兒稍作整頓。你就是個急驚風的性子,多聽聽趙舒的,還總是不服氣。打瓦剌咱們這是頭一回,不瞭解他們的攻防部署,這仗你要怎麼打?」 韓滄嘟噥道:「本來打瓦剌就是硬碰硬,早晚有場惡仗要打,還研究那些做什麼。」 風煙剛想說點什麼替他打打圓場,卻瞥見楊昭那一抹心不在焉,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這種局面完全不關他的事。心頭一時有氣,忍不住道:「楊指揮使看起來,是胸有成竹的模樣,不知道對這一戰,可有什麼高見?」 楊昭連眼睛都沒抬一下,「打個瓦剌而已,緊張什麼?他們要是打過來,就應戰;他們若是不動,那就跟他們繼續耗著。」 風煙瞪著他,幾乎氣得笑了出來。堂堂一個督軍,這就是他的「高見」?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他不是這軍中的一員嗎,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來敷衍塞責! 「以前聽說過,指揮使打兀良哈、平江西匪患,仗打得如何漂亮,還道是個人物。今天才知道,原來不過如此。」 風煙聲音清脆動聽,可是譏諷之意,毫不掩飾。 楊昭淡淡道:「不敢當。」他抬頭看了風煙一眼,她不屑和挑釁的神色是那麼明顯,一種咄咄逼人的明豔,讓四周的燈火也為之失色。 「照楊指揮使的說法,咱們跟瓦剌耗上一年半載的,就算京裡再送幾趟糧草,也怕不夠用——不過沒關係,拖不下去了,就正好撤兵,把紫荊關拱手讓給瓦剌人,咱們怕什麼,可以遷都啊。」風煙盯著楊昭的臉,真是沉得住氣,她話裡的嘲諷已經這麼露骨,他還能若無其事! 「風煙。」寧如海輕輕一拉風煙的袖子,「少說兩句吧。」 他就知道這丫頭的脾氣,不惹出點麻煩來,她就不叫陸風煙。 趙舒、韓滄和葉知秋他們幾個,反而都呆住了。無論心裡怎麼彆扭,對楊昭,他們還真不敢拿他怎樣,也許是常年在軍中,知道軍紀的嚴重性;明明知道他是王振的人,表面上還得假裝著客氣,畢竟他是督軍,能奈他何?想不到風煙一個女子,初來乍到,就敢當眾給楊昭這樣的難堪,驚詫之餘,更是痛快。 「大人不是叮囑過,要小心行事,何必一來就得罪了他?」寧如海在風煙耳邊輕聲埋怨,「以後他要是起了戒備,咱們反而不方便。」 「你難道還指望跟他交朋友?」風煙不以為然地一笑,「寧師哥,我覺得咱們是什麼人,來做什麼,他心裡早就一清二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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