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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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昭貴為都禦指揮使,掌管十萬禁軍,原本一向很少和王振、於謙兩派打交道,而眼下這種勝敗攸關的時候,他卻倒向了王振那邊,是一個非常不利的消息。 「倉促間也只好拆了東牆補西牆,把蕭將軍從東南戰場上緊急調了回來。目前朝中論聲望地位,這帥印之爭,也只有他才能和楊昭相提並論。好在結果還不算太壞,蕭將軍掛了帥,楊昭出任督軍。即使楊昭受了王振的指使,有什麼叛國求榮之舉,好歹還有蕭將軍壓著。」 寧如海道:「大人估計楊昭會有作亂之心?」 「但願他不會。」于謙沉吟著,「楊昭是一個很難對付的人,而且心機深沉,行事縝密。我只擔心,蕭鐵笠的耿直,不是他的對手。」 「蕭將軍心裡自然也有數的。」風煙安慰了一句。 「但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啊,咱們不可掉以輕心。這趟西北之行,你們除了運送糧餉之外,還要替我盯住楊昭,不能給他作亂的機會。」 「我明白,楊昭既然是王振的人,那就是咱們的頭號對手。我會提防他的。」風煙點了點頭。 于謙回到案邊,慢慢踱了幾步,「風煙雖然聰明,性子卻太急了一點;如海沉穩些,可惜不會察言觀色,不善變通。你們這次出去,一定要記得互相商量,見機行事,楊昭在都禦指揮使的位子上坐得這麼穩,絕非易事,你們千萬要小心,莫莽撞——一旦失了手,不止是你們兩個的腦袋保不住,落了把柄在他手裡,咱們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事情的嚴重性,寧如海和風煙自然都明白,只是,在西北大漠,殘酷的戰場上,面對瓦剌那樣兇悍的敵人,還要提防楊昭這樣難纏的對手,誰又敢保證,這次任務能夠如往常般地順利完成呢? 她從外面進來,剛一抬頭,就觸到一對深黑的眼睛,深不見底,冷冷地、遠遠地俯視著她。那種眼神,就像黑夜一樣,讓人覺得微寒的迷惘——他是誰? 出陝入甘,祈州是最後一處重鎮。再往北,兩百餘裡之外,就是攔住瓦剌鐵騎的最後一道要塞——紫荊關。 因為戰亂,祈州以北的城鎮和村落都荒棄了,尤其是最近兩個月,人心惶惶,大批難民從關外湧進來,到處蔓延著血腥屠殺的恐怖傳聞,能走能跑的,都收拾了包裹細軟往南遷徙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孤寡。 「風煙,不能再趕路了,前面沒有打尖的地方,咱們又帶著這麼大批的糧食和草料,趁夜趕路,露宿野外,只怕不安全。」甯如海原本在糧車前面押隊,此刻也停了下來。天色已經暗下來,而且有點陰沉,看樣子這個晚上就得在祈州休息一夜了。 「還有兩百里路就到紫荊關了……」風煙有點猶豫,就快和蕭將軍的大軍會合了,恨不得立刻長出一對翅膀,飛過關山去。 寧如海擦了擦汗,摘下腰間的水囊,剛要喝,又伸手把水囊遞給了風煙,「喝點水,你說話都有點嘶啞了。這一路上,趕得實在太急了,又提心吊膽的。他們從京城出來的時候,只帶了現銀和一隊隨從,為了隱藏行跡,一直是改裝成木材商,所有人馬分散往西,路上沿各州各縣少量地分別採購糧食和草料,以免引起地方官府的注意和朝廷裡王振黨羽的警覺。 過了黃河渡口,才在陝西境內會合,備齊車馬,上面再覆上木材,一路向北急行。眼看著糧草置辦的差不多了,紫荊關也就在眼前,總算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到了祈州,離京城少說也有個六七千里,此時就算王振的黨羽有所察覺,要阻攔也應該來不及了。 「前面就有一家客棧,咱們就在那裡歇一晚。」風煙道,「也順便買些乾糧和臘肉,明天一出祈州再往北,只怕找不著吃飯的地方了,大家只好在路上將就一下。」 這家客棧,是家老字號,樓上住店,樓下吃飯,倒還生意不錯。 「客官,這邊坐,要吃些什麼?」穿著一件不知道是白還是灰的羊皮襖的跑堂夥計,操著一口濃重的方言,過來招呼。一邊問,一邊提著只碩大的茶壺往桌上的瓷碗裡斟茶,茶水濺了出來,他油膩膩的袖子往桌上一抹,就算擦了桌子。 風煙忍不住向旁邊閃了閃,唯恐他那身皮襖蹭到自己身上來。寧如海喝了一口茶,卻差一點噴出來,「這是什麼茶,又苦又澀!」 「客官,聽您口音,是打南邊過來的吧?咱這偏僻地方,可拿不出什麼好茶葉來。這個茶,是用茶磚燒的,不是小的誇口,祈州城裡,捨得買茶磚的店也沒有幾家了。這仗一打起來,就連茶磚,也是買不著啦。」 甯如海見這夥計口齒伶俐,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不禁問道:「眼下這紫荊關,還出得去嗎?」 「爺,您這是要出關去做什麼?我勸您不管是要做什麼要緊事,都趕緊打回頭吧,您還不知道,過一陣子,這仗又要打起來了。前幾天才聽說,朝廷派了十幾萬大軍過來,要跟瓦剌在紫荊關開戰了。」 風煙道:「既然要打仗,為什麼你們還在這裡待著?」 那夥計歎口氣道:「祖祖輩輩都在這城裡,怎麼能說走就走?有錢的出去逃難,咱們這些窮光蛋,拋家棄舍地去別處,難道要飯過日子嗎?不到逃命的時候,誰捨得走啊。再說,這一仗,也未必就打輸了。」 風煙這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對戰事抱有信心,不禁有點好奇,「那你又怎麼知道,這一仗未必會輸?」 「前幾日有幾個軍爺在店裡吃飯,我在旁邊,也聽見幾句。這次這個帶兵大元帥,跟前幾個不同,是打過不少勝仗的。還有一個督軍,也是厲害人物,前兩年就是他帶兵打退了兀良哈這幫蒙古韃子。他還在京裡做著大官,叫什麼,都……都什麼的指揮使……」 「啪!」寧如海手裡的筷子已經重重拍在桌子上,「你這也叫客棧,咱們都餓著肚子等半天了,還沒上菜,當夥計的不懂招呼客人,倒像是懂打仗!」 那夥計嚇了一跳,想分辯兩句,又見寧如海一臉怒色,只好把話吞了回去,訕訕然走開一旁。 「楊昭那種賣國求榮,助紂為虐的陰險小人,居然還被人當成救星似的盼著,這是什麼世道。」寧如海氣哼哼地道。 「這裡是客棧,說話小心點。」風煙嘴上雖然這樣說,心裡卻大為痛快。剛才那夥計胡說八道,要是寧師哥不出聲,跳起來的就應該是她了。 「烤羊腿,醬牛肉,釀黃瓜——上菜了!」那夥計又端著菜盤從廚房出來,板著臉,沒好氣地把幾個盤子重重放在桌上。寧如海早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烤羊腿又的確香氣濃烈,金黃酥脆,忍不住伸手就去抓:「早聽說這邊有道名菜,就是烤羊腿——呃,這是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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