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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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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瑤又氣又急又無可奈何,只覺得滿心都是委屈,滿腹都是怒火。所有的尊貴和幸福,如雲煙般破碎之後,又被蘇吟歌無情逼迫,更遭宋嫂數落一番,再加上自己引以為做的一切學問,被輕賤得一文不值,依她素來剛強好勝的性子哪裡受得了。心頭窘得急了,她恨恨地一跺腳,「我找蘇吟歌去說清楚。」 醫館裡,蘇吟歌正為一個病人扎針,顧青瑤風一般地到了面前,「蘇先生。」 蘇吟歌專心致志地運針,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顧青瑤抬高聲音又叫:「蘇先生!」 蘇吟歌眉峰微皺,口裡「嗯」了一聲,眼睛卻還是望著自己手上的針。 顧青瑤強忍不住地叫:「蘇先生,我有話對你說。」 蘇吟歌頭都不抬,「我在治病,有話等會兒再說。」 顧青瑤這一生何曾受過如此輕視,心頭的委屈頓時發作起來,忍不住高聲說:「蘇先生,你等一會兒治病又怎麼了?」 「你胡說什麼,快回去。」蘇吟歌語氣大是不耐,幾如喝斥小狗。 顧青瑤再失意落魄,終究是大小姐出身的人,自小被人捧在掌心裡呵護寵愛,哪裡受得了他這樣的話。更不能忍受的是眼前這個從頭到尾,頭也不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混賬。 她一時氣急了,也不理輕重,叫了一聲:「蘇吟歌。」伸手便去奪他手上的針。 蘇吟歌猛然抬頭,同時抬手,一記耳光,清清楚楚地響在顧青瑤的耳邊。又痛又辣的臉也在清楚地告訴她發生了什麼,可是顧青瑤卻還只是怔怔地瞪著眼睛,動彈不得,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臉上的疼,仿佛不覺得;耳中嗡嗡作響,也仿佛不覺得;手自然地撫在挨打的臉頰上,仍仿佛不覺得。她仍然愣愣地望著蘇吟歌,仍然不相信自己竟然挨了打。 顧青瑤,竟然也會挨打。 從小就是父母的珍寶,便是高聲罵一句,也捨不得。嫁到宋家,更是被呵護備至,沒有人捨得碰她半根指頭。曾和宋劍秋一起闖過幾回江湖,也都是華服駿馬,護從如雲,往來迎送,被保護得滴水不漏。做夢也想不到,今天,竟只為了想和一個郎中說句話,就被他狠狠的一記耳光打過來。 真的是太意外了,太不能相信。所以這一身武功,竟然忘了施展;所以平日的靈巧迅捷全都找不著了影子。生生被這個男人打得臉上火辣辣地疼,可心中的羞憤痛楚卻更加強烈了百倍。 而蘇吟歌一耳光打過去,便又取了銀針,繼續為病人扎針。直到十八針一絲不苟一分不差地紮完,才一身是汗地抬起頭來,見一旁的顧青瑤竟還站著沒動,眸中濃濃的震驚和受傷仍不曾褪去。心間猛地一疼,卻並無悔意,臉色依舊十分難看,眼中怒意仍在,面對顧青瑤厲聲說道:「你只知道你自己有話要說,你知道不知道,這位大叔被頑疾折磨的已經有十年了。你知道不知道,他每夜都痛得無法入睡,哀嚎不絕。你知不知道,剛才我扎針之時,稍有錯失,會有什麼後果?你只知道你自己,到底明不明白別人也有別人的痛苦,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對你負責。你有什麼權利,要求所有的人必須遷就你的一切。天下這麼大,失意的不是只有你一個,被休的也不是只有你一個。誰也不能永遠圍在你身邊,一切以你為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責任,沒有了你,明天太陽一樣升起來,別人一樣要生活。你自己回去照照鏡子,看看你都成什麼樣了。連你自己都不救你自己,還想讓別人來照顧你、讓你嗎?」 這番話罵得聲色俱厲,聲音又大,醫館內外人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沒人能想到,平日裡一團和氣的蘇先生罵起人來竟這麼凶,大多數人都被嚇住了,醫館內的幾個病人全都噤聲止息。醫館外不少人駐足而立,向這邊看過來。顧青瑤被這一番話罵得從震驚中醒過來,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比之以往被人輕視不屑,此時的丟臉更是叫她難以忍受,不堪羞辱。她憤然扭頭,沖了回去。 蘇吟歌板著臉坐回原位,繼續給下一個病人診病。被他這一嚇,就連病人們喊疼叫苦的聲音都壓低了許多。 宋嫂呆站了半日,才跺足叫道:「蘇先生,你太過分了,她也是個可憐人,你怎麼就不體諒她一點兒。」 蘇吟歌皺起眉頭,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什麼痛得像已經縮成了一團,卻仍然只是沉聲地答道:「沒有人能永遠要求別人的體諒和可憐。她是個極其自尊自重的人,但同時,她也必須學會尊重別人、體諒別人。」 宋嫂聽不得他的大道理,只是歎氣搖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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