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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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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地址還在嗎?” “我也不知道,都過了那麼久……我也曾給過你媽媽,你媽媽去找過,聽說已經搬走了。” 郁蘭垂下眼。“那──您恨她嗎?” “說這個有什麼用?生恩也是很重的。好啦!不提這些陳年往事,你陪你阿公一下,我先回家裡處理事情。” “好。” 就這樣,她結束了與阿姨的談話。 她將在鐵盒中牛皮紙袋裡的照片碎片一一拼了起來,以白紙為底,拼好了就用口紅膠黏貼,一邊這樣做著,一邊陪著劉邦興。 關於他與陳沁香婚後的事,她並不十分清楚,因為澤夫參與了中美合作秘密飛行訓練,所以她便跟著他一起去了美國。直到民國四十七年爆發八二三炮戰,他們才回臺灣。澤夫再度投入偵照工作,在這場戰爭中,第五大隊終於洗刷了“無名”大隊的恥辱,創下輝煌的空戰紀錄,當時的蔣中正總統還頒授他們榮譽虎旗一面,徹底摘下了“恥”字臂章。 而當她去探望陳沁香時,她已大腹便便,由於澤夫消除了他們對她的所有記憶,所以沁香已經不認得她了,兩人也沒有什麼機會交談。 戰爭結束後,澤夫再度被派到美國,她也跟著去,數年後當她回來,卻發現沁香已經離開劉家了。 從鄰居口中得知沁香離開的原因後,若非澤夫攔住她,她差點沖去宰掉劉邦興,根本顧不了他是不是她的外公,反正她媽和阿姨都已被生出來了。 沁香在生第二個女兒時,因難產而無法再生育,劉家為了子嗣傳宗,竟要劉邦興再迎娶一個,沁香不答應,雙方爆發激烈衝突,劉家將沁香趕出門,不准她再踏進劉家大門,更不許她親近她的女兒,從此以後,沁香便音訊全無。 郁蘭不懂,當初外公不是說要給外婆幸福嗎?怎會演變至此?這算什麼? 她現在拼好的是劉邦興一家四口的照片,照片裡沁香手上牽著一個小女孩,懷中也抱了一個,而劉邦興則站在她身邊,四人都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鏡頭。 她輕撫照片中臉頰瘦削的沁香,看得出這不是一張幸福的全家福照片。然後,她看向依舊閉著眼睛的劉邦興。 “外公,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沁香呢?不管她生不生得出兒子,你都應該好好珍惜她,因為你是那麼愛她的,不是嗎?”她忍不住開口質問道。 可躺在病床上的人卻毫無反應,令她感到挫折。 罷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回到這個時空的她,對於上一輩的事,完全無能為力。她輕輕歎息,低頭繼續將那些照片拼貼還原。 “你心中有我嗎?” 咦?她猛地抬起頭,和劉邦興睜開的眼睛直直相對,那是很清醒的眼神,而非早先的混沌。 “你每一天都會寫一首詩給那個男人,卻從來沒寫過隻字片語給我。” “阿公……”她吞口口水,顯然他再度將她錯認為是陳沁香了。 “你腦子裡只有那個男人,從沒把我跟孩子放在心上,你怎麼可以那樣無情無義、無血無肉呢?”劉邦興愈說愈大聲,情緒也變激動了。 “阿公,您冷靜點,有話好好說,我是郁蘭啦!”她站起身,眼睛瞄向床頭,確定緊急鈴的位置,就怕萬一。 “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你怎麼可以如此輕賤我,不把我當一回事?我只差沒把自己的心和肝挖出來給你吃,可你卻念念不忘那個死人!”說完後,劉邦興重重咳了起來。 她忙奔過去。“阿公!”立刻按緊急鈕,要醫護人員快點趕來。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緊緊抓住,她低下頭。“阿公?” 劉邦興直直看著她的眼。“你那麼想要自由,我可以給你!就當是我前輩子欠你的!”說完後,眼珠子便上翻露白,也鬆開了手。 “阿公!” 一會兒,護士和醫生都跑過來,並將她趕出病房,關上門進行急救。 她又闖禍了嗎?她雙手環抱自己,倚靠著醫院冷硬的牆壁。 事情不能只從單一面向看!陳沁香離開劉家,絕對不只是因為生不出兒子! “都是你,都是因為你不在我的身邊,所以我才又犯了老毛病……”她望向窗外的藍天,喃喃地說道。 二十分鐘後,醫生和護士出來,告知她沒事,但叮囑她別再讓老人家激動了。 她站在門口看著,不敢再走進去,目光複雜地凝著那身影,“生不出兒子”有沒有可能是外公為了放沁香離開所找的理由,讓自己背上所有的責任? 她很想再找機會問個究竟,可外公清醒後,恢復了原先的癡呆,再也無機會了……這樣也好,至少不用再受過往記憶所苦。 一星期後,二姨他們接外公回家,在那一天,她父母也從歐洲玩回來,並打電話給她,說她已順利考上A大國貿系。 就在眾人的祝賀中,她踏上返家的路程,離開前,她抱著牛皮紙袋和那一把特別的鎖回到那間密室。坐在那邊發呆良久,她不曉得自己期待什麼,但……什麼都沒發生。 回到臺北後,她竟有隔世之感,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呀!回家看到爸媽,想也不想地就沖過去抱住他們,狠狠哭了一回。 真的……好久、好久不見了呀! 坐到計算機前,竟有些陌生了,可她憑著直覺,再度尋到了那個名叫“夢村”的女詩人的網頁,網絡上的資料有限,她便到圖書館搜尋,在臺灣近代女詩人中覓到其芳蹤。 在見到黑白相片上那熟悉的面容時,眼眶立刻紅了起來,真的是她呀,她後來竟成了個詩人…… 一九三七~一九七六 瞪著那年分,她有好一會兒都無法動彈,根據資料,陳沁香在民國六十五年就因病去世,得年四十歲。 居然那麼年輕就……也難怪母親循著地址也找不到人,因為遲了六年,而時間是不等人的。 翻開她的詩作,多半以情詩為主,她翻到了幾首“思女”── 當鬆開了她們的小手,離她們遠去時, 我便犯了原罪,得不斷地受到思念鞭笞, 可無法回頭了,因為──回去的路已不見…… 她們用陌生的視線,在看不到橋的彼岸 冷冷的、帶刺的掃過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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