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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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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詩末劄記中她這樣記述著: 我是個失職的母親,當第一個孩子不是我預期中的那個時,我曾以為對她是……恨的。第二個孩子,我希望是個男孩,可以完成這場婚姻必要的任務,但不幸地,幾乎以我的生命換來的,卻仍不是我期望中的……我以為對她是帶怨的。 可當我毫不猶豫地放棄她們,拋開那婚姻的枷鎖時,我卻夜夜因想念她們而哭醒,但我知道,我已回不去了。 在談到“丈夫”時── “愛”與“不愛”,只有一字之差 “不”,卻是天堂與地獄的分界線 不愛一個愛你的人是折磨 愛一個不愛你的人是絕望 也許那兩個人都曾為他們的婚姻努力過吧,只是最後…… 沁香只愛關旭村,一生都基於此了,這可就是人類一輩子所追尋的“真愛”嗎?可為什麼感覺竟是如此令人心痛? 看到這,她把詩集合上,坐了好一會兒後,才起身將詩集歸位,然後離開圖書館。 一到家,便從母親口中得知外公家那老屋子已拆了…… 她望向窗外,蟬聲依舊唧唧,可心中一片清明,她知道自己會好好的活下去──即使得孤獨地抱著記憶活著。二〇〇一年的十八歲夏天就此畫下句點。 接下來的日子便在迎接新的大學生活中展開序幕。 她不讓自己想太多,只專注在眼前的功課、社團上面,用盡全身的氣力活著,直到十九歲的夏日來臨…… 碧潭吊橋五十年前擁有臺灣八大景的美譽,如今雖然依舊美麗,卻也因都市、北二高道路的興建,削弱了原有的天然之美。 沿著太平路而上,她來到了“空軍烈士公墓”的碑牌下,默默佇立一會兒,才舉步走進去,上次來到這,是為了參加關旭村的公祭以及葬禮。 而這回隔了數十年的光陰再度踏進這,心態已有很大的不同。 當然不只心情上有轉變,那如同土饅頭般的公墓數量亦增加許多…… 唯一不變的是,進來這,仍會強烈感受到一種莊嚴肅穆的氛圍。 一年了,隨著時間過去,有時會一陣恍然,甚至是質疑,那段歷程究竟是真還是假? 她真的曾經回到過去和一個來自“未來”的男人在一起,共度一段幸福的時光?說不定那只是撞昏兼熱昏時所亂作的夢…… 可當她來到這,並且憑著記憶走到關旭村的牌位前時,她知道──那不是一場夢,即使是夢,也是個很真、很真,深切地刻進她靈魂的夢。 她合掌默禱問道:“你與她是否已在天上相會了?如果有的話,一起入我的夢告訴我吧,讓我心安……” 反復地、不停地默念,只求這份意念真的能傳給他倆…… 當我逝去的時候親愛,你別為我唱悲傷的歌 在聽到這歌聲時,她微皺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墳上不必安插薔薇,也無需濃蔭的柏樹 她倏地睜開眼,瞪著眼前的牌位,雞皮疙瘩直冒,呃!她是指晚上睡覺作夢時再碰面就好,可不是指現在呀! 讓蓋著我的青青的草,淋著雨也沾著露珠 她愈聽眉愈皺,這歌聲聽起來不像是從牌位這邊發出的,好象是從外面傳來的,她忙跑出忠烈祠外。 假如你願意請記著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當她走近衣冠塚區時,那歌聲也越來也越清楚,她轉過一棵柏樹,見到那眼熟的身影,她不禁晃了晃,眼睛眨了又眨,直到淚水佔據了她的眼,盛不住的時候便一滴滴的滑落。 在悠久的昏暮中迷惘,陽光不升起也不消翳,我也許也許我還記得── “我也許把你忘記!”下一句她接下來唱,一邊抹去淚水,一邊緩緩走向那個人。 那人停止唱歌,轉過頭,帶些驚詫地看著她,而她也猛地止住腳。 他是誰?是鐘澤夫?! 不!不是鐘澤夫……她看過所有鐘澤夫的面貌,但沒看過這麼年輕的,眼前這人看起來跟她年紀差不多,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鐘澤夫!” 他微挑眉。“你認識鐘澤夫?” “你不就是鐘澤夫?”她揚眉。 “不!我不是鐘澤夫,鐘澤夫在此。” 他手指向旁邊的墓碑,她順著看過去,一看到那名字,她不禁全身一軟,搖搖欲墜,他忙上前扶住她。 “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怎麼可能會沒事?她瞪著那名字良久,這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名字會出現在這?應該是不存在的呀!可當她看到他逝去的日子時,卻由不得她不接受!沒錯!是他送她回來的那一年! 但──為什麼? 然後她突然憶起。“這裡是衣冠塚!”她眯眼望著他。“他的骨骸呢?” “可能……在太平洋底吧!” 可能?“你怎麼知道?” 他聳聳肩,笑而不答。 可疑!太可疑了! 她從他懷中站直身子,拉開一步距離,直直地望著他。“你現在有沒有空?願不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 他微微一笑。“好呀!你要說我就聽。” “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因為一場意外而穿越了時空碰到面,然後他們相戀、相愛,並訂下約定,雖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卻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因為唯有如此,他們才能夠回到原來的時空,各自重新生活。只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之後,在決定是時候回到各自的時空時,那個男人卻食言了,他選擇自己赴死,而讓那個女人抱著所有的記憶回到自己的時空,獨自受思念煎熬。那個女人一直不懂,男人為什麼要言而無信?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殘忍?原以為二十年已足夠,可當其中一方還保留著所有的回憶繼續獨自活著時,那是折磨,即使拚命告訴自己要知足,可仍做不到……你跟他同樣都是男人,能不能告訴我,他為什麼會這樣做?” 他靜靜凝視她。“或許那男人想要的是擁有第二次機會。” 她皺眉。“第、二、次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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