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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一個微涼的輕微碰觸將祥子從回憶中震醒,桔梗溫柔地用手絹擦去了他頰邊的淚。原來,他哭了,自己都不知道。他傻傻地、癡癡地看著她,兩人的目光膠著著。

  “人死不能複生,別傷心了。”

  她的聲音很溫暖,像是一道暖流,緩緩的流過他的心田,他心裡感動,大手輕輕地抓住她的手,輕得像是怕驚醒了這個甜蜜的夢。

  她有些受驚,手微微地往後縮,他卻下意識地握得更緊了。

  “桔梗……”他啞聲低喊。

  她的臉微紅,心跳也失序了,在這情潮洶湧的一刻,兩人目光纏綿而探索地交纏著……

  “大掌櫃、大掌櫃……”突如其來的一喊,將兩人從旖旎的氣氛中震醒。

  她迅速地抽回了手,連忙背過身去,感到掌中的空虛,他對來人有些著惱。

  善於察言觀色的夥計,也隱隱覺得室內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二掌櫃背著身、低著頭,而大掌櫃明顯不悅的神情,則讓他有些惶恐。

  “有個客人喝多了酒,正在鬧事,還請大掌櫃去看看。”夥計迅速地把要說的話說完。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

  走出了屋外,祥子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只見桔梗剛好轉身,白玉似的臉頰,染上一層胭脂似的紅,照得她的眼眸更加燦然光亮。

  他又看得癡了。

  大漠裡的冬天嚴寒徹骨,當雪漫天鋪地地落下時,他們迎進了來到包頭的第一個新年。

  熱熱鬧鬧地請店內夥計吃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夜色已深了,在這喜慶的大過年裡,祥子和桔梗也允許夥計們在今晚可以喝點小酒,小賭怡情一下。廳堂裡熱熱鬧鬧的,他們要鬧到天明,為盛祥號的第一年守歲。

  前廳的喧鬧聲隱隱傳來,桔梗溫了一壺酒,又整治了一桌精緻小菜,和祥子兩人共度這個團圓夜。

  她攏緊了衣服,在這裡生活了數月,已徹底領教過塞北的嚴寒。

  “你坐在火爐邊,會比較暖和。”他替她拉了張椅子,讓她能靠著爐火取暖。

  外面已是大雪紛飛,冷意從門窗的縫隙間鑽了進來,兩人偎著爐火,嗅著年節特有的歡樂氣氛,一面啜著溫熱的酒,手腳漸漸暖和起來。

  她慵懶地烘著小手。“好快,一下子就過年了。”

  除夕夜,該是團圓的日子,該是歡樂的日子,她卻和他身在異鄉,遠離杭州千里之外。

  月圓月缺可以預料,但世事變化何等無常。

  “你想家嗎?”他有點擔心地問。

  她微微一笑。“離家數月而已,還不至於思鄉,我已捎了信回家,讓他們知道我一切平安,也免得家人為我掛念。我還知道爹已為我退了沈家的親事。”

  他的聲音變悶了。“你會不會想回去?”

  “我們的生意才剛做起來,我還不想回去,現在回去,爹也會將我許給別人。而且為了退婚,爹已和沈家交惡,我回去也會讓爹為難。”她的眼眸對著熊熊的爐火,淡淡地道。

  他心一松,知道她目前是不會離開的,一直高懸的心總算落了地。

  喝著酒,聽著窗外呼嘯的風雪,靜靜地看著她坐在屬於他的店鋪裡,他的心是滿足的。

  “你這陣子和那個回回走得很近?”桔梗問道。

  祥子點了點頭。“是,我在向他學回語。”

  “學回語?”她揚了揚清婉的柳眉。

  他又點了點頭。“我們既然在這裡做生意,當然要入鄉隨俗了,你看這裡常有各族的人往來,我已經會說蒙古話和旗語,現在再把俄語和回語學會,以後也好招徠生意。”

  見她盯著他,眸中有些迷惑還有一絲奇異的光彩,他心裡又是一蕩。“怎麼了?”

  “你這大掌櫃這麼勤奮,看來我也不能太懶散了。”她嫣然一笑。

  他又飲盡一杯酒,偷覷著她的臉,她的眸子清澈明亮,像是美麗而幽深的湖泊,讓他心甘情願地溺斃在其中。

  “大掌櫃,對於新的一年,你對盛祥號有什麼打算啊?”她語帶戲謔地問。

  “我想再蓋些客房。”祥子胸有成竹地說。

  她眼睫一揚,晶亮的星眸定定地瞧著他。

  “以包頭的地理優勢,一定會發展成一個大城,現在是因為沒有夠好、夠多的店鋪,所以旅蒙商隊才會去薩拉其,而不願意就近來包頭。只要把房子蓋好,商隊一看有足夠的旅店,他們就會來這裡落腳。”

  她的眸子更加晶亮閃爍。“你想要讓盛祥號獨大?”

  他搖搖頭。“那是不可能的,只要全部的商家一樣的心思,包頭就會發展起來,這不是單靠咱們店鋪就能做到的。但只要咱們先做了,別人看有利可圖就會跟進,只是咱們的腳步要比別人更快一步,才能搶儘先機。”

  “想不到你會這麼想。”她撥弄了一下炭火,將它挑得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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