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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她輕歎了一聲。“光是你救了我一命,這份恩情我就報答不了,更何況為了我,你還將那些貨都賠光了。”

  “不行!”祥子兀自堅持。

  “你到包頭做生意時,我要占一股,這是我出的本金。”她春蔥似的指尖帶著涼意,緊緊地將玉鐲塞在他手裡。“祥子,我們同生死、共患難,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沒有本金,你如何在包頭發展?”

  他額上青筋跳動,但面對她懇切的目光,他只能咬牙收下。

  昏眩又襲上了她,講完這些話已耗盡她僅剩的體力,等他終於將鐲子放進懷裡,她長籲一口氣後,便又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桔梗這一場大病,經過將近一個月的調理,身體總算恢復了,兩人又踏上了旅程,直奔濟南城。

  “再走個十裡地有間農舍,我去年來時認識了住在那兒的一對老夫妻,我們先在那裡休息一宿,明兒個再上路,那裡離濟南城已經沒多遠了。”祥子擔心桔梗的身體會受不住這一路的顛簸,堅持要她先休息一晚,他才安心。

  她沉吟了一會兒。“我上次去大舅家到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年了,我也記不得路了,你就先去城裡打聽打聽吧!”

  又走了一段路,祥子找到了那間農舍,那對老夫妻熱心地招待他們。前幾年祥子路過這裡時,在山路上救了不小心跌斷了腿的王老爹,老夫妻對他十分感激,之後祥子經過時,也總會順道來拜訪。

  安頓好桔梗,四個人簡單地吃了頓飯,祥子和王老爹則多喝了幾杯酒。

  在這夜色正濃的時候,祥子一個人坐在屋外,拎著個酒壺喝起悶酒,他仰起頭灌下了一口又一口的酒,燒刀子火辣辣地直燒肚腸。

  自從桔梗病癒後,在往濟南的這一路上,祥子益發顯得沉默了,白天趕車時常是一言不發,只有在桔梗看不到的時候,他才會悵然傷感地看著她。

  離別的日子就要到了,越靠近濟南,他就越覺得不安。她是杭州首富樊家的大小姐,他是個窮小子,她美麗動人,他貌不驚人,她知書達禮,而他卻只是個粗人。

  啊~~

  他大吼了一聲又一聲,豪壯的聲音在平野上傳開,四周傳來低沉的回聲,總算一紓胸口的鬱悶煩躁。

  “為什麼這樣大吼大叫的?”一道輕柔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倏地回過身,看她一身簡單的粗布衣裳,雖然打扮得像個山野村姑,卻仍難掩雍容優雅的風韻。看到她秀髮上簪著他親手雕刻的木簪,他心裡有種滿足,卻又有一種更深刻的空虛,不斷侵蝕著他。

  當她的發上簪著用金珠翠玉打造的雲篦時,那粗陋的木簪就會被丟棄了,而她的美麗該用名貴的珠玉翡翠去裝飾,不該用這塊爛木頭。

  祥子別過頭,心頭又是堵得慌。“你怎麼還不睡?”

  “你大吼大叫的,教人怎麼睡得著。”桔梗難掩笑意地說道。

  他仰頭看了看天上的繁星點點,夜晚已有涼意了,但對他來說正覺得舒適,而桔梗怕冷,已經罩上一件薄衣。

  “你就要見著你大舅了。”他悶聲道。

  她輕應了一聲。“你會不會在濟南多留幾天?”

  “不會,送你到你大舅家後,我就要往包頭去了。”

  她垂下了眼瞼,遮住了她眸中的悵然。“沿路奔波了那麼久,你不如多待幾天,我想好好地招待你。”

  他還想再多看著她,即使是再多幾天也好,但是,幾天之後仍得面對離別。想到這裡,他一咬牙。“不了,入冬前,我就得趕到包頭去。”

  “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著面了?”桔梗幽幽地問。

  “應該……再也見不著了。”祥子悵然地回答。

  此去一別,他在漢、蒙邊境,她卻在富饒的濟南,他要在包頭做買賣,她則會為人婦、為人母,從此之後,兩人都得各行其路,再無相見之日了。他們原該是沒有交集的,偶然同行了一段路後,緣分也就該盡了。

  “你去睡吧!你的病才剛好,身子還很弱,不能再受風寒。”他趕她進屋。

  “你呢?”

  “我再待會兒,把這壺酒喝完。”

  她進屋後,靜靜地躺在床上,屏息地聽著屋外的動靜,整整聽了一夜,她知道他終究沒有回房。

  走近濟南城裡的大街,街道上有各種商鋪林立,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祥子一路走著,記得桔梗說過,她大舅就住城東區,說是天富總號趙家,無人不識。

  他不想走得太快,甚至下意識地越走越慢,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他停下了腳步,一股悵然若失的空虛感益發扼緊了他。

  再過去,就是濟南城裡富戶聚集的城東區了,放眼望去,高牆宅門顯得十分氣派,門前的鎮宅石獅高大威猛,樓閣高聳入雲。

  隨著步伐向前邁進,他的心頭也越來越沉重。桔梗……和她同行的路就到這裡了。

  對,只要再多走一段路,她就不用再奔波勞累,不用再隨他餐風露宿。她越見消瘦的身子,可以在這樓閣高榭裡,用錦衣玉食滋養呵護著,用一干奴僕小心伺候著,不久她就又會出落得像朵盛放的桃花了。

  對,只要再多走一步,再一步……

  “這位爺,你的氣色看來不怎麼好,進來小店喝個茶歇會兒,包你神清氣爽、精神百倍。本店有上好的烏龍茶、毛尖、花茶,還有白乾、女兒紅、紹興酒,包你滿意。”

  腳步不由自主地踏進了茶樓,喝著夥計倒的茶水,是今年剛采的新茶,芳醇潤喉,但祥子食不知味,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

  茶館裡什麼人都有,其中一群人的談論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聽說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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