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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是啊!再過不久,天色將亮,屆時我們形跡暴露,可是要被逐出昆侖……”

  “逐離事小,萬一天師惱火,將我們……”指尖往頸前一畫,不禁打個哆嗦。

  “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的看著尹宸秋這小子獨佔心法和秘笈?”大師兄開口。

  眾人無不鬥志重燃,利字之厲害便是在此。

  霎時,窗櫺投映而下的融融月光似乎軟動若水,殿后的師弟聽不真切前方眾師兄在咬啥耳朵,揉了揉愛困的雙眼,想看清是否一時眼花。

  嘩,地上的月光怎麼化作一攤水?

  師弟伸出肥敦敦的肉膀,往崗礫砌成的石板撫去,五根肉腸指驟然失去平衡,滑入粼粼水波內,他訝然傾前想一探究竟,冷不防對上一張青慘鬼臉。

  他揉揉眼,看,再看。月光怎麼可能會溢水?水裡又怎麼可能會有張鬼臉?眼花,鐵定是眼花。

  咦?鬼臉咧嘴笑了,從水中伸長獠爪,擒握住肥短手指,張大另一爪,掐住納悶的蠢臉,猝然劇烈的往下拖。

  “哇……真的有鬼!”咕嘟咕嘟,救命啊!他快被拖進幽冥地府啦!

  突然,一巴掌呼過將自己的臉拚命往地板擠貼的蠢豬。

  “王師弟,你吼這麼大聲,是想害眾人形跡曝光嗎?”

  王師弟睜開眼,哪來的青面獠牙?分明是他自個兒一手扒臉,一手對後腦施壓。“怎麼會?我明明就……”

  “妖怪……”

  “門……門上有臉啊!”太上祖師,請饒恕啊!

  “別抓我,別抓我……”他再也不敢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亂象叢生,有人撞鬼,有人則是陷入與精怪對峙的虛像,平日看似訓練有素的方士們頓時成了一盤散沙,殺豬嚎聲連綿不斷,場面滑稽諷刺,根基好些、不受影響的師兄們則是掩嘴大笑。

  “大師兄,你看這是什麼情形?”二師弟六神無主,環顧紛紛中了幻術,行徑失控的眾師兄弟,拱著大師兄作主。

  “真難看,不過是黔驢之技,堂堂茅山子弟居然毫無應對能力,你們這些年來全都白待了,全是些酒囊飯袋、虛有其表的草包!”大師兄斥喝。

  “大師兄……”

  “別管了,兄弟上山,各自努力,既然他們無能,也休怪別人無情,今晚若是不能順利竊得心法和秘笈,明早我們誰都休想脫身,渾水既蹚,便無回頭之理。”

  “不是啊!大師兄……”

  一腳踹飛龍紋朱門,大師兄是鐵了心,誓言奪取茅山秘寶,穿越暗藏詭迷的重重幻術,將眾人的疾呼尖叫遠拋在後,在破曉前一刹獨闖密室,不意,迎面而來的竟是妖氣沖天。

  鵠候已久的傲岸背影雙手負在身後,一隻手持劍,一隻手撚符,昂首面向漆紅丹爐,青焰火舌不斷自爐頂冒竄,爐中逸出哀怨呻/吟,不時伸長獠爪尋求生路,無奈符咒困身,只是徒勞苦求。

  “天……天師?”煙霧繚繞,辨不清矗立者面貌,大師兄忌憚,不敢前進。

  “大師兄,你來晚了……天師恐怕已經隨從黑白無常下了地府,在閻王殿前細數罪狀,一一清算,你要奉茶?還是請安?就容我一併替他老人家代受吧!”傲岸背影扯嗓朗笑。

  跫音徐緩,綠霄之中站姿鷙悍如岩的黑影噙笑的轉身,長髮盤束,身著唯有天師資格方能換上的太極道衫,陰魅的面容,詭詐的氣質,他的眉角和眼尾微揚,深邃的雙目被蒸氳綠虹染成迷離的藍青,好像一隻化作人身的妖魅,時時流露出對世俗人間的嘲弄譏諷。

  他淡淡的側眸,審視丹爐裡的火勢是否仍然熾盛,順手扔入朱墨甫幹的符籙,斷了爐中妖物最後的生機,熾熱的煙霧燎紅了俊臉,明明面無表情,卻是異常猙獰。

  “是……是你……”大師兄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尹宸秋,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留宿在天師煉丹之所,你這分明是自曝野心,妄想篡天師之位!”

  “篡位?”尹宸秋嘲謔的失笑,“我何須篡位?牟天師早已將他畢生心血傳授予我,大師兄,你可別因為他老人家不在就隨口含血噴人,我可是正正當當的牟宗入室弟子。”

  “狗屁!你一個來歷不明、根基不穩的渾小子,憑什麼坐上天師位置?!你到底對天師幹了什麼齷齪肮髒事?快讓我見天師……”

  “我方才不是跟你說過,他老人家已經化凡為仙了,怎麼你還聽不明白?”

  “你說天師已經逝世?怎麼可能?昨日傍晚我明明才跟他會晤過,他說話鏗鏘有力,模樣硬朗,好端端的,怎麼會到了這宿就出事?分明是你在搞鬼!”

  “你不信,我也沒法讓你信。”

  “讓我見天師,好讓他老人家治治你這個狂妄囂張之徒。”大師兄怒瞪著在丹爐之前來回踱步的頎影,一腳越過門檻,另一腳卻還踟躕著是進或是不進。

  今日的尹宸秋已非昔日的泛泛之輩,那個默默忍受屈辱的少年霍然蛻變,在眾人尚來不及察覺之際,不再沉默,不再執拗于黑白茅之分,更不再逆來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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