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靈犀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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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祖奶奶是怎麼告誡你的?不許哭,不能鬧,這早已是上天註定安排的,我們能共同守在昆侖度過這一段時光已是極大的福分,無從苛求,亦無從奢求。」 「他……護使,要拿掉祖奶奶的靈犀了,是不是?」她含淚斜睞著頻頻彎腰扮鬼臉,企圖活絡場面的赫。 他察覺拉攏無效,自討沒趣,於是挺直背脊,流露出沒轍的眼色,將難題扔給老嫗。 「敏兒啊!你這樣怎麼行呢?你可是赫哥哥守了千百年來,見過最具靈性的萬中選一,否則上頭不會讓我提前下來知會你,你要更懂事才是……」 「我不要跟你說話!你是要帶走我們的歹人!」敏兒倔強的咬著下唇,重重的扭偏螓首,他再親切,也掩飾不了想帶走祖奶奶的殘酷事實。 啊呀!被討厭了。千年來頭一次當面遭受怨恨白眼的赫暗自咕噥,果真是吃力不討好的爛差事,否則也不會落到他身上,呿。 「傻敏兒,你乖乖的,祖奶奶哪兒也不去,會一直待在這裡陪著你。」 「真的?祖奶奶,你沒騙我?」她好怕孤單的守著這座偌大的地下莊園,更怕與唯一的親人活生生的被拆散。 縱使明白這是既定的命,是無可逆改的天之道,她仍然私心的冀望,也許……也許所謂的天命會有破除的一天。 私心呵…… 天神地靈可會聆聽她的殷殷祈禱? 「睡著了?」暢飲完第十碗甘甜泉露,赫沒啥坐相,高蹺二郎腿,單手摸頷,神色難得正經的端詳枕在老嫗腿上的淚濕小臉。 老嫗歉然的歎口氣,「令護使為難了。」 「不會、不會,反正時候未到,我過些天再來也可以,只是……」赫緊皺濃眉,凝覷墜入無疆夢境的嬌憨睡容,玩味、琢磨著,「自從接下護使一職以來,她的靈犀可說是我見過最強盛的,喜怒哀樂、愛恨嗔癡全萌齊了,若是再這樣放任不管,我怕遲早要出事。」 老嫗知悉赫語帶深意,順從他注視的方向看過去。 他蹲下身子,輕輕抬起纏繞黑色斷帛的纖臂,尋思片刻,忽而湊近鼻尖嗅了嗅。 「朱砂味……」 有意思,偌大昆侖,小敏兒誰不招惹,偏要和占地當家的茅山方士瞎攪和。 這些窮盡氣力煉丹修行的道士,手段殘忍,行事狂妄,小則為惡人間,毒害靈物,大則干擾陰陽平衡,尤其近日更能感受到寧靜平和的昆侖有股不尋常的異能竄升,強大詭譎,而且疾速醞釀中,也許尚未成氣候,但是假以時日,恐怕將會掀起一場浩劫。 就是預先感應到此一不尋常,上頭才讓他下昆侖勘查、巡視,順道將百年賀禮帶回呈上。如今看來,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棘手的還在後頭。 赫小心翼翼的松放蜷指捏拳的素手。嘖嘖,連在睡夢中也不忘要拽緊祖奶奶的衣角,可愛的小敏兒情感真是豐沛得遠勝凡人,不尋常,大大不尋常。 上頭不會樂見這等怪事,極可能頒令讓他一併解決,只是呢,他占這職也多少占出心得感想,不問迄因始末便擅作定奪。 再怎麼說,她們也是通曉靈性的……哎,他就是心腸軟,否則怎麼會淪落至此。 收回遙遙漫思,他斂起來時吊兒郎當的痞相,眯起暗赭眼瞳,壓低聲調的說:「我的好祖奶奶,你得一五一十的把敏兒的事照實說清楚,否則我這一回去往上呈報,可是會驚天動地泣鬼神。」 「護使想問什麼,儘管問吧!老身自當有問必答。」 「她,是不是動了情念?」而這恰恰是最要不得的事。 靜謐冬夜,白雪落在幾哩外的枯枝上,夜鶯咕嘟咕嘟,抖落雙翅上的雪花,一雙炯目梭巡過崢嶸的殿宇,寒風習習,捎來枝丫第一道綠意。 冬藏過後,總有什麼等待萌芽。 「嘶,我說……」 「噓……」趁夜埋伏的鬼祟人影俯低身姿,作勢潛入視同禁地的密室。 刻意換上與夜色齊黑的尋常長衫,選在該是眾人鬆懈戒心的五更天,快步穿過千拐百回的迷離神殿,在殿與殿之間的銜廊雪地印下足跡。 去他的蓬萊祖師爺!憑什麼他們刻苦耐勞守了數十年,換來的居然是一句資質不足?牟兆利這只老狐狸憑什麼擅自決定將茅山之寶傳授給一個根基不穩的臭小子? 看不慣牟兆利此等獨斷行徑,更不甘心苦等下來一場空,大夥聚會商量,決定在今晚潛入混元宮內苑的煉丹密室,竊取煉丹心法和道經秘笈。 此舉無異是立場分見,上昆侖求道者必得是對天師心服口服,終生敬仰,若是不依循天師的命令,那便是其心有異,同門可誅。 而今,利字當頭,誰還管那一套尊卑道德狗屁長論。 況且牟兆利所創的宗派,本來就不講良知──返璞歸真,渾沌之初,人性本惡。 惡,人之心性。 風聲阻掩了撬動門閂的聲響,流竄黑影魚貫入室,因為不熟密室地形,倚壁探行,按常理而言,煉丹之所應當是燈火通明,何以…… 「噯。」 行進之中,不知是誰踉蹌喀登,悶哼臥地,連帶的累及身後同夥摔成一團人肉墊。 「噓……噤聲。」領頭者側耳傾聽,總覺得今晚似乎順利過頭,天師不分四季隱遁的茅山禁地絕非擅闖之地,前方必有奇陣相待。 「大師兄,我們到底是進還不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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