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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他一怔,旋即冷冷的彎唇,“怎麼會呢?我的心就在你的面前,它滾燙的在我的胸腔裡跳動著,而你知道嗎?最有趣的一件事便是,我居然還能感覺到它在隱隱作痛,因為實在太過高興而痛著。”

  “宸秋哥哥,我快認不得你了。”她端詳再端詳,在雋朗的輪廓上試圖尋找讓她心安的熟悉,但是沒有,遍尋不著。

  他拉起她的小手,撫摸自己的頰面,任由她摸索,笑意蕭索空洞。

  “這就是我,你記清楚了,把以前軟弱不堪的尹宸秋忘了,他已經不存在。”

  她驚惶不已,纖巧小手驟然滑落,收至身後,緊揪著白錦腰帶。她不要這樣,每個模樣的宸秋哥哥都是最珍貴的回憶,她要牢牢的藏納在腦海寶盒裡,不和誰分享。

  他含笑掩睫,大掌繞至柳腰後,握住泛涼的小手,檢視纏裹斷帛的傷處,“敏兒,好敏兒,你真是我的好女孩,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將那只不知好歹的狸貓抓回來,好好的懲貳…。”

  “不……”破碎的呢喃梗住,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轉身,踩入濃稠的夜色中,一如往昔,他的去留從來不曾因她而改變。

  蜿蜒足跡,有他來時及離去的斑雜步伐,她輕壓著紮起的手臂,彎身蹲下,顫抖的雙膝跪入鋪了滿地的雪泥,伸出徒剩餘溫的小手,撫過又將被傾覆的大雪埋掉的足跡。

  彷佛體內有什麼正在醞釀、洶湧,但沉重的悵惘壓得她透不過氣。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喚醒的不是他的感情,而是他禁錮在心底始終不願面對的貪欲,潛藏在良知道德之下的陰狠惡性。

  她,喚醒了沒有血淚的那個尹宸秋。

  他,決定將最柔軟的一面禁鎖、埋葬。

  天命難違?

  是誰訂定的?倘若前方的路都已有既定的路途際遇,那還走不走?

  祖奶奶曾說過,她們能夠體驗人間悲歡是因為生來註定與眾不同,她們是人也非人──至少在那一刻來臨前。

  她曾經天真的以為,也許她和祖奶奶將會是千百年來的唯二例外,也許她們能夠一直相守在昆侖,永遠永遠。

  但遠的總是近在眼前,看似近的,反而隔著千山萬水之遙,觸摸不到。

  那一刻終於來了嗎?

  狼獸似的直豎尖耳穿透火鶴色長髮,及時捕捉輕盈足音,微微一哂,擱下啜了一口的甘泉,笑眯眯的走到呆怔的敏兒面前,俯下八尺昂軀,親昵的摸摸她的發頂。

  “哎呀!我可愛的敏兒,一眨眼都長這麼大了?總記得上回來時不過是幾個時辰之前的事,讓赫哥哥瞧瞧……”紅發男子扯弄柔嫩的臉頰,左搓搓,右揉揉,玩得不亦樂乎。“大雪天還跑出去玩?要是凍壞了身子,我可不好交代,下回別讓赫哥哥擔心了,嗯?”

  “赫……哥哥?”她只有一位宸秋哥哥,哪來的赫哥哥?

  “啊!”男子拍了下額頭,笑道:“差點忘了,這是我們初次見面,你肯定以為我是從哪裡跑來亂的,是不是?”

  敏兒怔忡的凝覷祖奶奶一眼,咽了口唾沫,苦澀的問:“你是護者?”

  “別給我冠上這麼寒酸的稱呼,我是護使,背負著千萬年來最重要的使命,那便是看守你們,把你們照料得妥妥貼貼,這才不辱我的身分。”

  “護使……”

  “敏兒,不必這麼生疏,喊我一聲赫哥哥就成了,千萬別跟我客氣啊!”赫咧嘴大笑,豎立雙耳輕巧的動了動,隨著情緒起伏,時而垂點耳尖,時而彈指撩搔,一雙醒目的長耳與燎焰的紅發甚是懾人。

  他就是負責看守她們的人,也是決定“那一刻”幾時來臨的人。

  凡人是怎麼說的?該來的總歸要來,躲也不是,逃也無用,況且她從睜開雙眼,思緒流轉起,便曉得自己早有該走的路。

  只是,割捨不下心中的眷戀。

  “哎,敏兒,你怎麼哭了?是不是被赫哥哥這對大耳朵嚇著了?”赫垂下雙耳,靠近她,刻意抽動數下,逗她開心,“你摸摸看,很好玩,祖奶奶說你好玩活潑,肯定會喜歡我這對耳朵才是。”

  她抽抽噎噎,伸手撫摸茸耳,不自覺的絞緊纖指,“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誰跟你說我是來帶你走的?輕點,我渾身上下就屬耳朵最有價值,要是被你扯下來,我可沒臉回去。”

  “不是來帶我走?”她迷惘的收手擦淚,忽地面色刷白,沖至老嫗的身畔,奶娃娃似的張臂抱住。“不要……不要把祖奶奶帶走……我只有祖奶奶……”

  赫扒搔著泛紅的耳朵,擠眉弄眼,皺醜了俊俏的臉龐。“敏兒,你別著急,我這回來,主要是看看你,沒有要帶誰走。”

  “敏兒,你別鬧了,你這樣子會讓護使感到為難。”老嫗輕斥著驚悸抽泣的少女。

  眼見委屈的淚水嘩啦啦的滑落她的臉頰,赫急忙曲膝躬背,討好似的向她行禮。“敏兒,赫哥哥都向你賠不是了,你別嘟小嘴,猛哭啊!要是哭壞了身子,我可是擔當不起。”

  萬一搞砸了如此夢幻的珍品,他要上哪兒找?

  “敏兒。”老嫗連忙安撫。

  “祖奶奶,你不要離開敏兒……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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