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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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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首瞥了肩上那張甜甜笑顏。“你親手裁制的?” “是啊。樣版子是請祝家大嫂幫我裁的,平日縫縫補補還行,衣裳還真沒做過,全賴她一個步驟、一個步驟教著,動作是慢了點,你別嫌棄。”本來想當春衫的,這會兒夏天都快過了。 嫌棄?怎會! “你前陣子老不見人影,就是在忙這個?”他小心翼翼褪下新衫,再謹慎折好,擱在木櫃子上。 “是啊!過幾日大牛哥成親,正好趕上,讓你有件新衫穿。” “我以為,你是去了孫秀才那兒。” “哪是啊!”她喳呼著喊冤。“我說了會聽你的,你要我別去,我就沒再去了!”不露痕跡只是想給他個驚喜,瞧他這不是挺開心的? 雖然他沉穩的性子不會有太強烈的情緒外露,可那雙湛黑的眼都發亮了,她就是知道他開心得很。 最初買那疋布時,心情或許有點神似于翎兒,想到自己總沒有什麼好東西給他,教他委屈著,穿來穿去就那幾件爹留下來的舊衫,縫縫補補、改了再改,沒有一件合身,也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衣裳,想著心裡頭便泛酸,想為他做幾件新衣寵寵他。 後來生出太多事情,便一直耽擱著進度。 直到孫秀才的事之後,大雨那一日,看著他衣衫濕透,仍一心一意照顧得她安安適適,突然間覺得好難受、好虧待他。 他一心為她,而她卻老為了別人的事擱下他。 當下,她便決定快些趕工將衣裳做好,天大的事都不及他重要了。 她挨靠著,輕扯他臂膀撒嬌。“收了我的賠罪禮,不生氣了?” 他抽開手,謹守禮教地拉開一臂長的間隔。“我本來就沒生氣。” 那早先扯著嗓門凶她的不就是卡到陰了? 她一副“原來你也懂得睜眼說瞎話”的神情愕瞪著他。 他清清嗓,有些心虛地轉移話題。“你怎知我身量?” 沒見她量過身,如何做得分毫不差? “我量過啊!” “何時?” “你忘啦?那日在灶房,我抱過、貼身量過——” 他趕緊伸掌捂住她的嘴。“別胡說。” 這話說得曖昧,若不經意教人聽了去,她名節還要不要? 嘖,這樣就臉紅了? 穆朝雨聳聳肩。“自己愛問又不讓人講。”難伺候。 他忽而頭痛地想起—— “你是怎麼跟人家說的?”祝家大嫂替她打樣版,尺寸必然是要告知的,她這不像話的性子,該說、不該說的怕是一項也沒少說…… “腰身嗎?我合抱著大概是這樣,照著我來量就是了……然後臂長,貼合著約莫到我指尖處,肩寬就比我再多個一臂寬,身長大概……” 他就知道! 她大喇喇直言,他卻聽得臉頰熱辣辣燒紅,完全不敢想像人家會怎麼想。 如今才來阻止她又有何用?亡羊補牢……羊怎麼樣也早跑去大半了…… 他看著損失慘重的養圈,無言複無言。 牛嬸家討媳婦那日,他們一道去了——穿著她親手縫製的那件新衫。 “咦?小穆子今兒個好像有些不一樣。” 她胡亂喊,眾人也跟著她亂喊……也罷,他早已絕望得不再糾正。 “哎呀,新衣裳是吧?哪兒買的?” “可不是,好看極了。” 連牛大哥都調侃他了。“究竟你討媳婦還是我討媳婦?穿得比我還稱頭。” 這……大夥兒是約好了集中火力消遣他嗎? 身邊那人聽得可得意了,撣撣他的衣衫。“初次做衣裳就有這等成績,我真有慧根,改天再給你多做幾件。” 而後是祝家大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意味深深地調侃。“不錯,挺合身的,也不枉小雨兒在我那裡賴上數月。” 他一陣耳熱,穆朝雨聞言皺了皺鼻,回道:“不用強調數月,我知道我賴了你很久。” 憨丫頭,重點不在“數月”,而在“合身”,名節都要被自個兒敗光了! 他實在不知,該不該提醒她這教人歎氣的事實。 酒筵開始後,他們被分開安置,他和鄰里間的男子們坐一桌,穆朝雨則在女眷那一桌。 許是心情好,又或者樂得沒人看管,她一杯又一杯是黃湯下肚,他在鄰桌是瞧得頻頻皺眉,吃頓酒席也不安心。 還喝!小酒鬼,待會醉了不睬你,看你怎麼回去! 同桌鄰居見他也坐不住,時時朝另一邊張望,心下了然,笑到:“別擔心,那丫頭精的跟什麼似的,她懂得照顧自己的。” 浥塵拉回視線,回了鄰居大叔。“我知道她不是孩子了,但——”就是放不下心,自己也無法控制那般的心,總要在她身邊打點好一切,才能真正安心,即使明知她一個人也可以。 “她爹都過世四年有餘了,她要不夠靈巧聰慧,一個人怎挺得過來?她呀,是難得糊塗。” 難得糊塗—— 短短四字,意喻深遠。 聰明難,糊塗更難,而她,便是大智若愚、聰明的糊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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