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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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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這怨不得他,他沒有存心要戲弄誰,這條命能再撿回來實屬萬幸,沒對你吐實,是因為他把過去全忘了,不記得你,也不記得那些恩怨是非了。」 「我不曉得你怎麼想,但對我來說,這是好事,讓他可以重新再活一回,就算他真欠了你什麼,一度也幾乎拿命來償了,還不夠嗎?這剩下來的半條命,能不能請你就放過他?」 放過——他? 「家主明知,他死了我都願為他守,如今他——」 「雁回!」他低低一喝,「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如何,這句話,我曾對略說過,同樣地,你也要面對現實,有些人、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了,不要指望還能追得回來。」 「為何?」她不懂,忘了,就不能重新再來嗎? 她可以等啊,只要人活著,等多久都無妨,總有一天能等到他回首看她,如過去那般,帶笑再喚她一聲「小拾兒」…… 不能嗎?不能這樣嗎? 穆邑塵歎道:「我問過他了,本來也有意要成全你,可——他現在有人了,昨日聽懂壽麵時,親口告訴我,他喜愛她、要娶她。」 他……不僅將她忘得一乾二淨了,還……有人了。 莫雁回腦際嗡嗡作響,心亂如麻,不能思考。 不是說……一生只要她莫雁回嗎?不是……一生一世,傾情不移? 偕白首,同歡愁,那樣的誓諾,已遙遠得追不回。 是她先不要的,他問了一次、又一次,她還是親手推開他……他為何不能有別人? 是她……活該!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先捨棄了,而另一個人瞧見,萬般珍視地拾起,她能怪誰? 「如今他的心已不在你身上,再說什麼都是多餘了,感情之事無法強求,這你不是最清楚嗎?略的強求,換來一身傷痕累累,你難道還要再重蹈他的覆轍?」 「你們之間,究竟是誰負了誰,早已算不清,就當是這個兄長的私心吧,你沒看見他當時的模樣,不曉得要怕,我卻是全程目睹,每每想起夜裡都會驚醒過來,那個狂亂傷痛、無法面對自己,一步步往絕處去的慕容略,我這輩子是不想再見到一回了,或許他就是無法承受,才會不自覺選擇遺忘,將過去拋得乾乾淨淨,你若不想逼死他,就放手吧。」 穆邑塵說得平緩,聽在她耳中,卻覺一字一句,都是無形的控訴。 若不是她,慕容略又何至於走到今日這步田地?說到底,她才是禍首。 「他在哪裡?」 「雁回——」他都說了這麼多,還聽不進去嗎? 「我什麼都不會做,只是想看看他,至少讓我確認,他好好的,沒真埋在冰冷的黃土底下,這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嗎?」 「……他在流雲村,穆家老宅。」 她一點頭,扶著腰腹起身,臨去前,微微側首,補上幾句—— 「你放心,看過他以後,我就會走,從此不再出現,讓他永遠擺脫掉這段不堪的過去。」 流雲村嗎…… 沿著小路步行而來,問了幾個村民、找到了穆家老宅。 她立於圍欄前,安靜打量。 前頭院子看出曾用心整理過,栽種了幾株白菜,老屋看起來頗有些年代了,但因翻修過,看來不至於破落傾頹,一旁有棵老樹,清風徐緩吹拂,送來淡淡的泥土與青草味,倒是午後不錯的乘涼所在…… 這就是——他想過的生活? 與一般尋常人家無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凡得幾近乏善可陳,卻踏實平穩,不會再有那些算計與心機、攻訐與傷害…… 鄰近大嬸見她在門外佇立良久,過來問了她一聲,「找阿陽?」 是了,家主說,這是他的新身份、新生活。 「他不在嗎?」 「應該是到村長家找想容去了吧,這小倆口,這陣子走得可近了,我看八成有譜了……」 家主也是這麼說的,他沒有騙她。 自顧自說了幾句,又想到對方或許與阿陽不熟、也不感興趣,才沒搭腔,於是道:「要不,你再等會兒,我幫你喊他去。」 鄰家大嬸走了,她倚靠在護欄邊,耐心等候。 原是預備要將一生都等下去了,如今這一會兒工夫不算什麼。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一道身影朝她疾步而來,背著光,她一時瞧不清,模糊著,直到愈來愈清晰,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 不是縹紗夢境裡,永遠追不著、觸不到的幻影,他真真實實,站在她眼前。 見她久久不語,他滿心困惑,回視她眼底的朦朧。 「姑娘……呃……」見她大腹便便,可又未如一般已婚婦人綰髻,頓時猶豫著,不知如何稱呼。 沒有,任她如何瞧,他眼底一片平靜,不起波瀾。 對如今的他而言,她只是一個毫無交集的陌生人。 來生,為奴為畜,但求不識你莫雁回。 他真辦到了,將她捨得乾淨,從此不再掛懷。 「慕容。」她頓了頓,「我夫家複姓慕容。」 他點點頭,「慕容夫人,我們相識嗎?」 「你真忘了?一絲一毫,都記不起嗎?」她注視著他的眸,不錯過裡頭一分一毫情緒變化。 是他說,一生一世,情長不移的,怎麼她信了,他卻悔了—— 他一頓,思慮再思慮,而後露出一抹歉然的無奈神色,「抱歉,前些日子生了場大病,腦袋病糊塗了,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若我們過去真曾見過,可否懇請相告?」 眼睛不會說謊,他是真忘了,不留一絲情緒。 既是如此,說了又有何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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